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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西有座上清观,观中的掌教是叫做赵一清的道士,奉养上清一脉,观中有二百道士,皆是门人弟子,城中信仰的民众不少,时时有人捐献银两,这赵一清也来者不拒,门下弟子便有些不满,觉得师父这样做不对,道门中人理应无为清静,怎么可以收人钱财,与礼相悖,不是道门所为;可是师父一向我行我素,雷厉风行,谁也不敢说话,心中有怨,脸上带笑,唯有如此,谁叫人家是掌教呢?
袁承天寄住这上清观,见这赵一清如此行为,心中便不快。他私下听观中小道士说话,知道这观门上扁额“上清观”三个字可是当今天子嘉庆御笔所书,当事之时这赵掌门感激涕零,大有士为知已者死的慷慨,他全然忘却了汉人天下被别人占了,不思复国也就罢了,便巴巴地感激敌人的恩惠,更加忘却了蛮奴踏破我河山,多少汉人遗尘里!唉,世间多少仁人义士,为国为民可以舍生取义,蹈死不顾;世间亦有汉奸走狗,不知民族大义为何物,甘心为异族朝廷卖力,对付自己同胞了无愧色,只为了头顶上那花翎顶带。
袁承天见这赵一清的行为不堪,不如师父万分之一,同为道门中人真是天壤之别;师父心系天下苍生苦难,脱百姓于厄为己任,虽知此事着实万分凶险,可是他为人一向侠肝义胆,见不得不平事,为他人之事总是义所当为,又有什么斤斤计较个人生死安危,只是天下人复国的人少,安于现状的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天下人本就是趋利避害的多,所以世间英雄不常有,小人常戚戚!
赵一清见这袁承天虽面目英俊,只是做事本分不会圆滑奉承,便不与他多所说话。袁承天也乐得这样,因为他一向不喜欢与这世俗之人多所交际,这也是他本性使然,勉强不来,也许在别人眼中他与别人格格不入,不会做人,可是他本来就是天生傲骨,心灵高尚,从来不会虚伪做人。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他只走自己认为对的路,那管前追荆蒺满布也要前行,前行便有一盏明灯照亮前程!
这日闲来无事,他在房中打坐,修炼本门“丹青一指化青冥”的无上内功心法,只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眼前脑海一个是柔柔弱弱,温尔可亲,让人不可亵渎的师姐;另一个是随之所性,无拘无束的清心格格,她们都一样地温柔以待,如果让他在两个人之中取舍,真得难以抉择,可是他只是把赵碧儿当做师姐看待,别的意思倒没有;可是对清心格格却又当别论,不知为什么自从一见格格至今,满脑子是她的影子,怎么也无法抺却,这难道便是情之所钟,端在我辈?——可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虽只十几岁少年,可是这些年他见过凄惨景况太多,悲苦的人都艰难生活,满族大官大僚可以任意胡为,百姓只有受苦的份,那有郎郎青天照日月?可笑人间可笑人?
这几日他无一日不关心师姐、大师兄和丘方绝与上官致远和赵风铃他们,因为他一到京城便听人言,这干所谓的‘朝廷逆党’便押入天牢,以待审问。可想而知,他们一入天牢,有死无生。嘉庆皇帝虽英明天纵,可是终究不会放过反上作乱的逆党?因为任谁也不会仁慈到放过敌人,故尔袁承天心事忡忡,难有欢颜,思忖该当如何搭救他们这一干人脱厄,可是一时半刻,毫无头绪,无法可施。
他又打坐片刻,一声低啸,拍掌而起,推开木门,缓步而去,不觉来到大街之上,其时夕阳西照,已近黄昏。他正走路间,见前面三三两两的行人交头接耳,行迹着实可疑,似乎不是平常人所为。他心下起疑,反正现下左右无事,便悄无声息跟踪他们。
左转右转来到一处郊外,荒芜之至的一处废园之中。几个人纵身入园,撮口为哨。彼徒废园的一座腐朽的木屋中也响起口哨。初来这几人为首前行之人郎声道:“我为汉人照家园,不灭匈奴难为家”,话音一落,彼处木屋之中传出一个低沉老者声音道:“举火燎天势非凡,我为一指定乾坤。”话音一落,木屋木门吱吱呀呀开了,似乎马上就要掉下似的,但是还是摇来晃去不肯掉下。远处透过木篱笆空隙可见这情形,袁承天心中纳罕:这些人虽行为诡异,可是看去也绝非奸邪之辈,他们是否是反清复明的豪杰义士,也未可知,他便心下暗暗留意,小心翻跃矮墙,落地无声,矮身前行,渐行渐近来到木屋之前。
木屋灯烛闪烁,先到那干人为首是个精瘦汉子,对着本屋之中一位老者说道:“属下得本堂的飞鸽传书,得知丘帮主身陷天牢,是以星夜从山东分堂日夜兼程赶来,请杜堂主示下。”这杜堂主道:“自我杜纵横升至日月堂堂主之位,便身名心至,为反清复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今日召江兄弟你们前来,共议大事,如何救帮主脱困。”这瘦削汉子一抱拳道:“我江愁城昔年受帮主他老人家活命之恩,正不知如何报答丘帮主他老人家于万一,今日正好可以施展。我本意带堂下众兄弟前来,可是不成,那样兴师动众,难免惊动地方上的官府,那样反而坏事,所以考虑再三便只带了四位堂中好手,都是以一敌万,今次可以一举成功!”杜纵横道:“好兄弟,不枉丘帮主慧眼识英雄!我从禁城中的兄弟口中得知,这次被押的不单有咱们丘帮主,更有昆仑派的弟子傅传书和赵掌门的掌上明珠赵碧儿,还有江南的上官世家的二爷上官致远与他的心上人赵风铃赵姑娘。我想只要昆仑派得知讯息,赵掌门一定会马不停蹄赶往此处,因为他对自己的女孩视如生命,怎会让自己女孩在天牢中受苦?只是赵掌门身在边陲,一时半刻未必便到,所以咱们只有先行行动,否则迟则生变,虽然嘉庆一时半刻不会杀人,只怕他手下有一干奸贼使坏,坏了事可得不偿失,咱们也不须别人援手,那样反而累及别人,何苦来着。救丘帮主一时半刻未必便行,还须从长计议。未如今夜我只身前行,探看天牢情形,以做计较。”
江愁成道:“不可,大局全靠杜堂主掌控,怎么可以只身冒险,还是由小弟代劳。”杜纵横一挥道:“不对,我应尽地主之谊,怎能让江兄弟冒险。”一时之间二人争执不下。袁承天心中觉得好笑,这两个人都是心直口快,不会拐弯抹角,都是肝胆相照,义气千秋的好汉子。袁承天忽然丹田发热,觉得血脉贲张,直欲仰天长啸,与之敷合,可是不能,此时此地怎么也不可以,他只有收腹吸气,收敛气息,以平心态,心道:世间还有这些许有血性有担当的汉子,那么未来可期!
忽听江愁城断然道:“杜堂主,你再固执已见,在下便横刀自刎你面前!”他手中有刀,眼中有火,心中有恨,似乎杜纵横再不答应他,他便当真身死,吓得杜纵横只好收回成命,不再争执,让他去天牢一探究竟。江愁城所带的四个人也长嘘一口气,真怕堂主一时气急自刎当场。
袁承天心想自己今夜何不随他一探天牢。他也是少年天性,天地不怕,还是年少经历少,须知那天牢可是戒备森严,里面押着杀无赦和罪大恶极之人,岂是常人可以随便来去之所,这也是袁承天艺高人胆大,否则寻常人天大胆子也不敢去,那是龙潭虎穴之地,有来无回,袁承天何尝不知,可是为了丘帮主、师兄师姐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人生天地间所为何来?为天地正气,为正义家国,为浩然正气!自古以来多少仁人义士为了那正义蹈死不顾,世上留下英名!
江愁城从杜纵横手中接过皇宫大内紫禁城的图纸,找到天牢所在位置,端详半晌,心中想到此去天牢人多无用,只自己一人前去便可,否则人多目标也大,反而会引起大内高手和侍卫的注意,难以下手。他对属下说道:“杨兄弟,史兄弟,三妹你们全且在客栈等我消息,天明之前如果不见我回来那么多半己是不幸,你们千万莫只身冒险,因为那天牢非是寻常之地,戒备森严,不亚于龙潭虎穴。你们去见杜堂主,商议搭救丘帮主他老人家也就是了。”
几个人听堂主如此说话,抱着舍身取义之心,不觉心中郁郁,几个人齐声道:“堂主武功非凡,定然会救出帮主他老人家,兄弟敬候堂主佳音。”江愁城热泪盈眶,哽咽道:“好兄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好!我答应你平安归来。”杨兄弟和史兄弟上前紧紧握住江愁城的双手,说道:“堂主小心在意?”江愁城点点头出屋向西而去,苍茫夜色中他毅然决然地去。袁承天心中不禁想道:如何天下人皆如他,当年明朝也不会亡国了。
天牢从来戒备森严,一般武林人士有无回,也不知死了多少江湖好汉和仁人义士。掌管天牢正是和硕亲王——当今嘉庆皇帝的王叔——舒尔哈齐,因为皇帝知道这位王叔为人正直,直言敢谏,有几次朝堂之上和皇帝意见相左,气得嘉庆几乎龙颜大怒。有大臣向舒尔哈齐使眼色,要他迁就皇上,不可言语忤逆,可是他全作不见,依旧我言我行,因为他说得有理有据,让嘉庆无理反驳,只有忍气吞生。朝散之后,回到内宫,郁郁不了,皇后见了便问原由。嘉庆将舒尔哈齐在朝堂上顶撞自己的事说给皇后听。皇后见皇帝气得不行,便安慰他道:“皇上你难道忘了,前年木兰围场狩猎,你一箭的一只豹子不中,反被那豹子扑杀。皇上性命危急之间,是这位王叔舒尔哈尔挺身而出,挥金刀斩杀那只豹子,他被垂死豹子划伤肩臂,险险伤及头脑,否则便无幸理。皇上须知,这位王叔有时耿直敢言,其实为了祖宗千秋社稷,他内心其实并无为难皇上的意思。——其实咱们亲如骨肉,清心格格不是与你亲如兄妹么?所以臣妾请皇上息怒,别人不说正直的话,并不代表你忠诚;而今王叔却是实实在在忠肝义胆,光明可鉴啊!”自此而后嘉庆也不再生舒尔哈齐的气,今次将这干重犯押于天牢,看管的重任交给他,是对他十分看重,事先交代他不可难为上官致远和赵风铃,因为上官致远可是上官可情的二叔,所以要网开一面,其它人另当别论。
天牢的大院中有三有名兵士来回巡逻,各有皇帝四大高手坐镇,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出手,这大内四大高手便是陪嘉庆运河南行的铁丹青、文浩然、赵长沙、阿林保四人。这四人如果联手可以说可以与当今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一决高下。可见皇帝对这几个人何等重视。
江愁城事先已探知天牢的情形,否则他也不敢只身前往天牢,纵然有四大高手坐镇,他也不惧,倒不是说他武功有多高,因为有些事不是武功高就可以天下无敌,智取有时比硬攻更好,他已盘算好调虎离山之计,这样可以避其锋芒,攻其不备,取其不意方可胜算。
夜色苍茫中一只黑衣人踏着夜色,身如狸猫,鹿伏鹤行,一路小心在意向乾清宫而去——那是嘉庆皇帝的寝宫。在这黑衣人之后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尾随,他非是旁人——乃是袁承天——他一路随他而行,明知此行千凶万险,可是还要前行,因为人间大义真当以死争,你不争取,有时便会失之交臂,悔恨一生;所以袁承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要心中无愧也就无所谓了。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自然防守森严,进入侍卫都要有皇宫大内腰牌,否则你再神通广大也是枉然。
江愁城停步看看天空,今夜正好星月无光,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乾清宫不断有手执灯笼火把的宫人来回巡逻,所以偌大乾清宫灯火辉明,漫说是人便是个苍蝇蚊子可看个一清二楚,所以冒然只身犯险事不可为,只有另想其它法子。
这时宫门一响,一个侍卫出来,向领头侍卫说了什么话,便急匆匆出来——显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江愁城尾随其后,转身宫墙阴影处,跃身进前,伸手点住他腰胁,低声道:“别动,动一动要你小命。”
这个侍卫饶是胆大也不禁吓得心中一跳,不敢枉动身形,怯怯道:“好汉,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小的只要活命,家中老母生急病,只待小的回家。”江愁城怎么也没想到平昔这些侍卫趾高气扬,看到寻常百姓随意喝斥,仿佛训斥自己的家奴一般,而今生死关心一幅贪生怕死的模样,让人十分卑视,只是当务之急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去天牢探看丘方绝丘帮主,看情形伺机而动,救丘帮主他老人家脱离险境,至于成与不成,只有看天意凭人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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