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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年下,陈家的府宅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管家陈三穿着一袭加厚的藏青马褂,指挥着佣人们进进出出。
“吴妈,大少爷最爱吃拔丝山药、清蒸鲈鱼、刀鱼混沌,准备的怎么样了?”陈三火急火燎地说冲着厨房里扯嚷。
“三爷,山药都去皮洗净了,糖我买的是上等的川糖,鲈鱼是今早从江里打捞上来的,刀鱼选的是上好的早刀,最合大少爷的口味了。”吴妈在厨房里隔着油烟直冒的灶台回应道。
“大太太!”陈三瞥见陈家的大太太惠芬打起帘子,在抱厦下停顿着,手里不停地转动着紫檀木念珠。
“陈三,大少爷说什么时候能到家?”惠芬的眼睛半睁半合,脸上的筋肉都已经浮肿。
“大太太,大少爷在电报里说天黑前能到家,火车从北平一路开到无锡,我已经吩咐李贵的马车在那里候着,大约还有两个时辰功夫。”陈三有条不紊地应答着。
惠芬使了个眼色,丫鬟杏儿挑起泛黄的竹帘,消失在了堂房内的黑幕中。
日已西斜,残阳如血。在寒冬的落日,分外沉没得快,倏忽间已看不分明,让人恍然无觉。
佣人在大门外的石狮子上挂起了两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的烛火,扑剌剌直响。
报信的人从村口的草垛上朝外张望,一溜烟跑到陈三的身边耳语,陈三忙进屋对老爷陈伯川道:“老爷,接大少爷的车就要到村口了。”
陈伯川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浓痰,他的老病根这几年愈发严重,有几次多亏了名医曹荫甫的几剂方药,才缓过劲儿来。可今年虽然他一直服用名贵的膏方,却不见好转。
陈三忙上前搀扶,从陈伯川的身子劲儿上,陈三觉得老爷已经去日无多,兴许这次少爷回来,就要交代后事了。
陈伯川缓缓地走至前门,他的脚绵软无力,对于陈伯川来说,他的责任就是把家族的香火传下去,他有三个儿子,大太太惠芬生的是长子沐崧,二太太凤巧没有生儿子,单只有一个女儿钰茹,早就婚配给了乡宦赵家的小少爷,三太太惜若独子争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八岁的沐冉,一个是三岁的沐融,四太太孟悦是个新女性,从常州女高毕业,同其他人格格不入。
在陈伯川边上,是大太太惠芬,她一直耷拉着眼皮,转动着念珠,对于陈伯川半年前迎娶孟悦一事,她并未置可否,反正陈伯川也懒得待见自己,她只要他给她足够的地位,出入的人别忘了她才是一家女眷之主,正房太太,她就足够了,未来的家业,还是嫡传的儿子有资格继承。
凤巧孤零零立在人群最后,三十多岁的她,徐娘半老,早已经失去了竞争的机会,她一直就是和蔼得让人过意不去,微微点头含笑,是含笑,也是憨笑。
大太太的边上,是若惜牵着两个儿子的手。自从大少爷沐崧去北平读书,平日下,她在家里算是如日中天,两个儿子是陈伯川的掌上明珠,遗憾的是,大少爷出类拔萃,陈伯川心早有所属,她也只能暗自嗟叹,时乖运蹇。
孟悦手里抱着通神黑黝黝的波斯猫,在阴影里,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放着蓝光。她很没有多少耐性,在这里等一个比她大数岁的后辈,心下一狠劲,在猫的后脊梁骨上用力一掐,“喵呜”,猫很不喜气地叫了一声,陈三瞧见陈伯川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马车渐渐近了,已经从夜幕里探出头来。家下人兴兴头头地忙活着,把门口腾挪出一大片空地来。雪却飘零了下来,把灯笼光罩住了,看得不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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