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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不如变化,一到关键时刻,连之前说好的事情都会变卦。
考虑到夜长梦多,同时也为了给刚抵达上海的老军人杨揆一腾出房间,陈大少爷昨天才把三太太李香梅和四太太五月红送进国际饭店,再等十六钟头便就近登船去南洋,负责此事的李显贵却又打来电话,说她们决定不走了,非得要留下来跟陈大少爷共患难!
陈大少爷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一脚把她们踢上船。
事到如今发火是没用的,电话里又说不清楚,更不能让李显贵和负责她们安全的阿东、阿武用强。万般无奈之下,陈大少爷不得不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在老夫子、陈管家和陈长福的陪同下,火急火燎地往公共租界赶。
“少爷,不要再生气了,三太太和四太太也是一番好意。”看着他那副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的样子,管家陈良忍不住开口相劝。
陈大少爷长叹了口气,指着窗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倍感无奈地说:“谁都知道这里非久留之地,她们倒好,竟然非得留下来给我添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尽管八一三已过去近两年,但四周村镇的难民还是不断往租界挤。木板车和人力车挤满了安和寺路,车上装的都是难民一家的财物。大人和小孩都背着大包小包,在车旁用手扳着车轮前进。
人力车夫拉着车把,嘴上哼着、吆喝着、吐着唾沫,腿上青筋毕露,粗得好像是掐进肿胀的腿肚子里的手指。小职员把驮着铺盖卷、煤球炉、米口袋的自行车推着走。一个截了双腿的叫花子,躯干下身绑在一只大得出奇的皮鞋里,双手用木头哑铃托地,在车轮缝里匍匐前进……
乱世人命贱如狗,老夫子感慨万千,看着窗外那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叫花子,低声说:“出门百里、不如呆在家里,三太太和四太太在上海呆惯了,又都没去过南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还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陈管家点点头,“她们甚至连闽南话都听不懂,跟在槟榔屿土生土长的二太太是不好比的。”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以至于连陈大少爷都认为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见他不再吱声,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听见窗外叫花子们此起彼伏的哀求声。
上海的叫花子好像特别多,他们沿街坐在大房子的门外,摇着空烟罐,像是戒了烟的烟鬼。许多叫花子都露着惨不忍睹的伤口或者畸形的肢体,但人们都急于进入租界,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
人太多,车速自然快不起来。
直到黄昏时才抵达公共租界大西路入口,检查哨的两旁排着一列汽车,巡捕房似乎已放弃了要想控制人群的企图,几个英国警官站在装甲车的炮塔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眼看着成千的中国人从他车旁挤过。包着卡其布头巾的红头阿三好像是为了装装样子,不时弯下腰来用竹棍打一下中国人的背。
正看得入神,老夫子突然回过头来,冷不丁地问道:“少东家,你多久没去舞厅了?”
陈大少爷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摇头苦笑道:“去舞厅……开什么玩笑?且不说那是非之地不能随便去,就算想去也没那个时间啊。”
“时间是挤出来的,”老夫子摸着下巴上那几根泛黄的胡子,煞有介事地说:“该忙的时候自然要忙,但该消遣的时候还是要消遣。少东家,依我看这几天你最好抽时间去一趟,顺便做个东,让公馆里的那些客人们也见见世面。”
大少爷刚学好,你却把他往坏里带!管家陈良很是不快,但又不能明说,于是装出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不能去那些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何况少爷过两天就要去北平,家里的事还没安排妥当,哪有时间去消遣?”
老夫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安全问题当然不容小视,但此一时彼一时,有汪精卫、周佛海和梅思平那几尊大佛在,人家才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在少东家身上呢。至于我让少东家去舞厅,自然有让他去的道理。”
教人学坏还有道理?
陈良被搞得啼笑皆非,正准备开口反驳,陈大少爷突然接过话茬,深以为然地说:“老夫子说得对,是该去消遣消遣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再不搞出点动静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既然想扮猪吃老虎,那就得把这个猪扮像点,陈良恍然大悟,不无尴尬地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夫子,有你这么个老谋深算的主儿辅佐少爷,咱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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