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寒窑赋),接着再看更方便。
秦钰孤单地坐在空荡荡的正堂,透过窗户照进去的明亮的光芒,也无法让他看起来暖和一点点,明明才十来岁的孩子,却暮气沉沉,看到秦瑄,眼珠稍微转了转,却没有丝毫行礼的表示。
哪怕是对这个儿子引起了一场差点儿给大乾带来莫大灾难的政变感到极度不满,秦瑄毕竟身为父亲,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个儿子就这样消沉下去,直到死亡。
说到底,秦瑄性情中固然有他冷酷无情的一面,但本质上并不是那种毫无人性的唯我独尊的冷血之辈,至少对于自己的子女,他还有一颗作为父亲的柔软之心。
秦瑄没有摆什么皇帝的架子,他伸手拽过一把椅子,直接坐在了秦钰的对面,两人相距不过半丈距离,父子俩从未像现在靠得这般近过。
秦钰的心头迟钝地浮起了一丝迷茫,他不是很明白秦瑄的意思,他在冷静地等着秦瑄的宣判。
但为什么,父皇却摆出了似乎要长谈的架势?
有很多情绪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就比如现在,秦钰纵然思维已经停摆了很久,却还是本能地感觉到,父皇,似乎没有赐死他的意思?
在他被动地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后,父皇,仍然不会赐死他么?
秦钰在近些年里,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无论是母逝,地位转变,宫人漠视,外族插手自己的生活,到不经意间被自以为的亲人利用,这一切,都导致了一个原本有些呆萌天真的孩子,直接如同麦芽糖一样,从一团软乎拔成长长的一条,变得“成熟懂事”起来,而这样的成长,虽然迅速,可也伴随着深重的疼痛,淤积在心中,他甚至常常觉得自己已经未老先衰了。
但对于秦瑄而言,如今的秦钰还是太嫩了,因为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他的精神显然进入了一个可怕的误区,误解了皇室的寒意,误解了他这父皇的苦心,误解了他的未来他的命运,直把自己逼到了如今的境地。
秦瑄觉得,所谓子不教父之过,秦钰变成这样,自己还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假如他现在只是简单粗暴地处罚了秦钰,又有什么意义呢?
虎毒不食子,他不可能亲手杀了儿子,但若是秦钰一直不明白事理,不放下心头的不甘,那他就还是会惹出事情来,自己不可能次次都对他网开一面。
最终,他先挑开了话题,“你恨不恨父皇?”
秦钰一怔,万万想不到,父皇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么个诡异的问题。
恨吗?
有一度是恨的,恨他赐死了母妃,恨他对自己不好,恨他身为父亲却从未让他感受过父爱,恨他心偏到天上去眼中只有一个四弟……
后来慢慢不恨了,因为他觉得,大抵身为皇家人,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只是结束了短暂而幸福的童年,长大了而已,长大了,可不就要经历大人才会去经历的失败挫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然而当他坐在宫外那个寥落得不像家而只是个容身之处的皇子府中,亲耳听见外公嘴里的野望,亲眼看到外公眼中的野心,他忽然就明白了。
除了那个已经去世的母亲,没有谁会无条件地对他好,如果他总是做出一些让父皇失望的选择,父皇又怎么可能一如既往地对待他?T抱怨父皇变了,却未发现,自己的变化才更大,不再真心对待父皇,父皇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
哪怕是亲人呢,感情也是需要相互付出的,比起始终恭恭敬敬对待父亲的他,父皇更喜欢会撒娇会孺慕他的四弟,完全可以理解。
似乎是想了很久,又似乎很多念头只是在脑中一滑而过,最终,秦钰摇了摇头,“我不恨,……不知父皇准备如何处置儿子?”
秦瑄反问道,“你希望朕怎么处置你?”
秦钰微微一怔。
“你是希望我处死你,狠狠地惩罚你,好减轻你心中的愧疚?或者是饶了你,替你遮掩你所做的,就如同你出宫前那样,然后我们继续若无其事地扮演父慈子孝?秦钰,告诉朕,你希望朕怎么处置你?”
秦钰浑身都抖了起来,秦瑄尖锐的一连串反问,最终让他麻木的灵魂都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那种比父皇的失望还令他害怕的,是父皇不曾对他失望,而他却总是一次次突破父皇的底线,从来不曾做对过的事实。
真的是,太可怕了。
“父皇……”秦钰眼睛酸涩,心被搅得血肉模糊,不由自主地留下了两行眼泪,冲刷着他心头那海涛般一浪接着一浪涌上来的悔恨,他的思绪纠结成了一团乱麻,几乎狂乱地语无伦次起来。
“父皇,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总是做错,总是不理解你的苦心,我就是个废物,为什么还活着呢?为什么?”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秦钰的脸上,阻止了他无望的崩溃。
正堂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秦钰捂着红肿的面颊,呆呆地看着父亲——哪怕是他出宫前做了那样可耻而拙劣的陷害之举,父皇也没有打他,如今,父皇居然打他了?
“我秦瑄的儿子,从来不是孬种,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你做错了,朕还没有罚你,你就先胆怯崩溃了,你可真有出息!”
秦瑄神情冰冷,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他不打算让秦钰成为继承人,就是考虑到秦钰的性格不行,可是再不行,也不能差到如此地步,他绝不希望看到,秦钰长成个一点点事情就能压垮内心的懦夫废材!
秦瑄觉得,与其遮遮掩掩地教训秦钰,不如就揭开那层窗户纸,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考量全部说明白,如果到了这个地步秦钰还不明白自己放弃他的原因,那么,他会养着这个儿子,但也仅仅只是养着,哪怕废了他,也绝不给他一丝出头的机会!
“朕纵然远在蒙城,也能查出你外公的作为,知道他没有经过你的认可便径自利用你的名声喊出‘清君侧’的口号,你和你外公每日都会相处,居然对此事毫不知情,你不觉得自己无能吗?你死活要争夺储君的位置,却连身边发生如此大的事情都没察觉,你有什么能力做上皇位,和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周旋对抗?”
“我……我……”秦钰张口结舌,晕头转向,似乎听懂了秦瑄的话,又仿佛处在云里雾里。
“你以为做上皇位就意味着至高无上?你只看到皇权的辉煌璀璨,你看到皇权代表的责任了吗?大乾地大物博,拥有三十六省,七十二兴盛繁华府城,更有万万黎民百姓,他们过得好不好,全在于能不能遇到一位为他们着想的皇帝,秦钰,你连身边的小事都管不好,你还有自信能管好这一切吗?”
秦钰就如同是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秦瑄汹涌而来的气势压迫得飘摇不定,那狼狈茫然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时,秦瑄突然话锋一转,收敛了迫人的气势,一瞬间又恢复了宽和优雅的作风,淡淡地道,“倒是你最后,能够当机立断,赏了严老儿一杯毒茶,有几分朕的风格,没堕了皇家的威名——对于想利用皇家的那些宵小,无论他是谁,都无需手软。”
直到这时候,秦钰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带着三分羞惭以及不确定,“外人都说儿子毒辣,六亲不认……”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