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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0的隐身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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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某重要人物的内心独白。

杀人的确是人生的重大决策,稍有不慎就会……不过,这次只要做如此简单的事,就能解决问题。这个风险,我为什么不冒呢?

1 热闹的办公室和孤独的尸体

六月二十九日星期三,上午九点十七分。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财务部的秘书葛艳。

内审部本月的报销单还没有签字,葛艳把单据整理好,准备让内审部经理杜民审核签字。

她来到杜民紧闭着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门,门里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又加大了力度,门里还是没有动静。门上挂的“非请勿入”的纸板让她有些犹豫该不该直接推门进去。

杜民是财务部里主管内部审计的高级经理,做事严谨古板,大家都有些怕他。身为财务部的秘书,要不是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葛艳也绝不会踏入杜民的“领地”。

这时,内审部的另一位同事正好经过,葛艳急忙问她:“Cindy,Steven来了吗?”

“啊,我不知道,应该来了吧,他没说请假。”

没办法,葛艳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开始,她还以为杜民趴在台子上睡着了,直到她看见灰色的地毯上淌满了红黑色的血,才失声尖叫起来。

接到报警后,朱队长一行迅速赶到了案发现场。

事发地点是一家着名外资企业的中国区总部。死者叫杜民,是这家企业的某部门经理,被一把尖刀刺进胸膛,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预计到将会面对棘手的困难,朱队长带来了大队人马,一时间把本来就略显拥挤的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员工们早就放下了手头工作,在一旁边看热闹边议论纷纷,一些胆大的还试图穿过警戒线瞧一瞧里面的情景。

朱队长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免烦躁不堪,不过他还是保持了冷静的头脑,井然有序地指挥手下维持秩序、采集指纹、寻找目击者。

公司方面与朱队长接洽并配合调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西装笔挺,戴着金丝边眼镜,书生气里透着一股高傲。朱队长平素最不喜欢接触这类高傲的白领,但他现在也只能很客气地接过对方的名片。朝上的那一面全是英文,朱队长只好翻了个面——“人力资源经理,员工关系。”他读出上面的中文职位名称。

“朱队长,您可以叫我Eric,这位是Sophie,我们的PR Manager,我和她负责配合您调查Steven的案子。”他指着身边那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介绍道。Sophie微笑着上前一步,轻轻对朱队长点了点头,一阵浓烈的香水味随即飘进他的鼻子,让他忍不住想要打个又大又响的喷嚏。

“那么……对不起,你姓什么?”

“我姓李,叫李立群,您可以叫我Eric。”

“好,李先生,你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死者。他来公司多久,主要负责什么,以及工作中经常和哪些人打交道,平时的为人和口碑如何。想到什么就随便说说。”

“嗯……是这样的,Steven是我们的Senior Internal Audit Manager,他从……”

“对不起!”朱队长打断他,“请说中文!”

“Oh,sorry.”李立群轻蔑地瞧了一眼朱队长,“Steven,啊不,杜民是我们公司内审部高级经理,他的工作直接汇报给CFO——就是首席财务官。他大概五年前入职,算老员工了,平时工作尽职尽责,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与同事们相处也还算融洽,他……是个蛮好的人。对了,他不久前才被promote——对不起,Sophie,promote中文怎么说?”

“提拔。”

“哦,对,才被提拔到高级经理的职位,之前他是内审经理。”他说完体贴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美女,“Sophie,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啊,没有了,就是这样。”她刚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朱队长,有个不情之请。您知道,我们公司是一家有名的大公司,这样的事件如果有不实传言传出去,对本公司的声誉会造成一定影响,所以,能否麻烦朱队长在破案前,不要把调查情况透露给媒体?”

“恐怕就算我答应你,你也管不了你们公司那么多人的嘴,早晚会传出去的吧。”

“这请您放心,我了解到这件事后就给全体员工发了E-mail,告诫他们不要乱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争执声,一位警员跑进来。“报告队长,门外有许多号称记者的人,要强行进来采访。”

朱队长看了一眼那位美女,后者就像当场被抽了一记耳光似的,脸涨得通红。

“记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据说是看到微博上写的。这件事早就通过微博传遍网络了,怎么,你不知道?”年轻的警员对美女说。

“天哪!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在上班时间玩微博!”说完她急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朱队长心里暗自偷笑。他故作严肃地对身边的李立群说:“我还有两个问题。你们公司一共有多少员工?还有你刚才没回答我的,内审主要负责什么?”

“三百多人,如果你指总部的话,准确地说是三百一十四人。至于内审,就是内部审计,简单说就是对各部门作出独立评估,看看有没有违反规定、滥用职权等情况,属于风险控制这一类的……”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李先生,接下来还要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一些调查工作,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向东武,你过来!”朱队长把附近的一位警察叫了过来,“这位是李先生,管人力资源的,你让他提供一份今天所有没来上班的人的名单,然后逐个确认,一定要逐一联系并确定这些人的情况,明白吗?”

“是,队长!”

“李先生,这事儿就麻烦你了,待会儿我再过来。”

朱队长走到法医那边,低声问:“老邢,有什么发现?”

“现在都是一些初步的检查,详细的结果可能要到今天晚上才能出来。”他打开一个小本子,“死者为男性,三十一岁,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六十九公斤,死因是心脏破裂,动脉大出血,应该是当场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朱队长。

“就这些?”

“对,其他的情况要等解剖以后了。”

“小刘!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朱队长转向另一名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员。

“我们勘察了现场的指纹,除死者的指纹外,还找到了几个较清晰的指纹,张以新那边的指纹采集还没有结束。这么多人,比对也要花时间,估计要明天才能出结果。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据老邢说是一刀致命,从被害人的反应和死亡姿态看,是熟人下的手。从现场看,被害人的办公室很可能就是第一现场。”

“凶器呢?”

“凶器是一把约十一厘米长的水果刀,很锋利,还是进口名牌。上面没有发现指纹,凶手应该是戴手套作案的。我们调查后发现,凶器属于财务部一名叫霍一霞的员工,她的座位就在离死者办公室不远的地方。”

“把她叫过来,我问问情况。”

“哦,这个霍一霞目前正在休产假,两个月前就不再上班了。”

“嗯。你们继续采集指纹,搜查范围可以扩大到整个办公区域,看看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是,队长!对了,还有件事,我们发现死者的电脑是开着的,但是有密码,于是我找到了他们公司IT部门的人,打开了电脑。他们跟我解释说,他们公司每个人都会使用一套ERP软件来管理所有业务,这个系统会记录下用户的操作内容以及时间。从电脑记录上看,死者在昨天晚上七点三十分最后一次使用了系统,之前约有半个小时,他一直在使用系统查询和录入信息。”

“哦?这倒是个重要的线索,你小子怎么放在最后才讲?这样说来,死亡时间的范围就可以进一步缩小了。这样,你把他们IT部门的负责人找来,我要和他谈谈。”

来人照例给了朱队长一张名片。“常越,IT总监。”朱队长照着名片念道。

“是的,请问警官找我想了解什么情况?我一定知无不言!”常越十分客气。

朱队长打量着他。这个人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岁了,头发有点谢顶的迹象,所以他索性剃了板寸。“常先生,请教您几个问题。我们在现场勘察过程中发现被害人的电脑是打开的,似乎他在被杀害前还在操作电脑,而且操作的内容是你们公司的那个叫……E什么的系统。”

“是ERP系统。”

“对,就是这个。据说这个系统十分强大,能够记录每次操作的内容和时间。”

“当然,我们使用的是SAP系统,Oracle 10i的数据库,为了数据安全……”

“对不起!”朱队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想知道如果不是本人,是否有可能使用电脑对系统进行操作;另外,是否有办法通过技术手段人为地修改数据或记录来制造假象?”

“哦,你说这个,请稍等。”常越拿起身旁的电话,拨了一个分机号码,“咦,怎么没人接?”他又换了一个分机号,“奇怪,都没来吗?”

“我估计大部分员工都聚集到这里看热闹来了。”朱队长提醒他。

“该死!”常越暗骂了一句,开始环视着四周聚集的人群,不一会儿,他找到了目标,“Leo!你们在这儿看什么,有事找你都找不到!你过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生,他颇为委屈地辩解道:“是那些警察让我们排队等候取指纹的,还没排到我……”

“这位警官想了解一些情况,你跟他介绍一下!”

朱队长心想,这个家伙还是什么IT总监呢,怎么什么都不懂?他只好无奈地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每个人的电脑和SAP系统都是有密码的,不知道密码就进不了电脑,但如果电脑开着没锁定,并且系统已经登录进去了没有注销,那么任何人都能操作。您另外一个想法我个人觉得是不可能办到的。我们的系统是I*M和SAP公司共同研发的,说实在的,我们就是维护而已,里面的数据结构没人搞得清楚,更不要说修改了。况且,我们的机房安保措施严密,有指纹锁和摄像头,进去必须要Tony签字,所有的服务器密码都会定期更新,知道密码的人全公司加起来也没几个。”

“好,谢谢二位,有什么其他情况需要了解,我会再找二位的。”

朱队长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他这个人聪明、办事果断,也十分细心,就是记忆力不太好,所以他会把所有东西都记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记完了刚才了解的情况后,他顿了顿,记下了几个接下来需要查明的要点,包括杜民昨天的日程表;谋杀动机调查——与杜民有业务往来的关系人;摄像头监控录像;不在场证明排查。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会儿,看见了穿梭于座位隔断之间、显得很忙碌的李立群。

“李先生!能不能过来一下?”

“嗨,朱队长,我正要找你呢。”李立群挤了过来,满头是汗,“是这样的,我们有些同事今天还有事要办,得出去,您放心,都是正常的公事。但是您的部下把所有出入口都封住了,不让人进出,您看这事能否通融一下?”

“李先生,不好意思,在今天的调查工作没有结束之前,恕难从命。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负得了责吗?!”

李立群一听这话,马上不做声了,他接着又说:“对了,您找我有事?”

“我想问一下,被害人一直都在这间办公室办公吗?”

“您是问Steven有没有换过办公室,对吧?其实我正要跟您汇报这件事。实话说,办公室位子调整什么的,属于行政部门的工作,和我无关。不过,我原先就在行政部工作,对这件事还是了解的。我们公司最近这一年发展很快,在中国的业务也是越来越好,这里的两层很快就不够坐了。于是,我们在另外一栋写字楼里租了一间办公室,把渠道销售部整个迁了过去。这里呢,也根据部门的未来发展情况进行了调整。您看,这一大片区域原来是属于采购部的,他们现在搬到楼上去了,财务部就从那边搬过来了。这间办公室是Steven自己挑的,这种角落里的办公室,进出都不方便,他却情有独钟。”

“很好,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那么,这间办公室原来的主人是谁?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整座位的?”

“这里原来是Charles的办公室,Charles Yang,区域采购总监。我们两周前才搬完家。另外,您看,Steven办公室前面的位子大部分都是空着的,现在公司还在招人,以后财务部新来的同事就会坐在这里。对了,他左右的邻居,就是那两间办公室,目前也没人。”

“两周前……嗯……你们搬家的话,办公家具和电脑也搬吗?”

“家具是不动的,电脑当然要搬,个人文件什么的都在里面呢。”

朱队长思索着搬家这件事,这会对谋杀案有什么影响吗?他在本子上又记了一笔,接着,他问道:“李先生,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还想了解一下,你们公司安装的摄像头一直在工作吗?所有区域都能够拍到吗?”

“这个啊,这个是他们IT部和行政部安装管理的,我不太清楚,我可以找他们给你解释一下。说到这个,我觉得也太巧了。”李立群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凑到朱队长耳边,“他们在星期一,就是前天,更换了摄像头。昨天上午说是更换监控软件,直到下午摄像头才正常工作。不过,据我所知,Steven被杀那会儿摄像头是正常工作的。”

“你怎么知道被害人是何时被杀的?”朱队长故意抬高声音问他。

李立群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是您想的那样……刚才他们早就传开了,而且,您知道,Steven昨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还在和财务部的同事开会,那时候摄像头肯定是正常工作的。”

“你怎么知道摄像头在正常工作呢?你又不是负责更换监控设备的。”

“唉,朱队长,您还真是明察秋毫啊!是这样的,这事也不妨跟您说。咱们这儿原先是没有装监控探头的,电梯里面和楼下都没有。后来,办公室里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案,员工离开座位时把钱包、手机放在桌上,回来就不见了,还发生过笔记本电脑被盗的事件,丢失了很重要的资料。这事不太像内部人员所为,保安分析是那种专盗写字楼的小偷干的。当时报警后,你们也是不了了之——”

“对不起,我们只负责刑事案件,你说的不了了之的是管治安的,和我们不是一路的。”朱队长打断了他的话。

“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也不好,疏于防范,又没什么线索证据,所以嘛,才安装了这几个摄像头。算起来是两年前装的吧,不过只装了三个,五楼和六楼的大门前台处各安装了一个;办公区里面为了方便员工,有一条由五楼通向六楼的楼梯,这个五楼的楼梯口也装了一个,正对着通往楼上的楼梯。本来是说要在办公区多安装几个的,但这件事在员工中反应很大,说是侵犯隐私什么的,最后就没装。现在想想,要是办公区也装了摄像头,你们就用不着这么辛苦调查了,看看监控录像就真相大白了,哈哈!再说您刚才那个问题,听说那套老的监控设备有很多问题,存储能力有限,只能保存三天的影像,而且摄像头分辨率也低,还是黑白的。他们领导嘛,就想换一套更加先进的。这种东西最近几年技术进步很快,我听说新装的这一套不管是存储时间还是分辨率,都大大提高了,还是彩色图像。但是,换设备就意味着原来的设备要停用。也算是提醒吧,上星期行政部给全体员工发了一封E-mail,告诉大家这周一全天和周二上午要进行监控设备安装调试,希望大家保管好财物与重要资料。就这么回事,所以人人都知道这事。昨天中午他们弄好了,又发了一封信通知所有人。”

“嗯,明白了。”朱队长预感到,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李先生,还要麻烦你帮个忙,你等一会儿能帮我把这间办公室原来的主人,就是那个采购总监,和你们的IT总监叫到这儿来吗?”

“没问题,朱队长,一会儿见。”

朱队长渐渐改变了对李立群的负面看法。这个人看起来非常聪明,而且从一开始的防范意识很强快速转变到主动配合警方的调查。这么想着,他忽然意识到,还没有好好地了解一下这家公司的办公环境。刚才李立群说了很多关于摄像头的情况,朱队长都无法与实际联系起来,于是他向门外走去。

就像大多数公司一样,五楼的大门外面是电梯间。一共有两部电梯,旁边是楼梯和紧急出口。这幢楼不高,只有六层,是这家公司自己建造的,地皮也是早些年招商引资时向地方政府优惠购买的。现在,光这块地皮就价值不菲了,这样的公司哪有不发达的道理?

他回过头,正好看到五楼的大门与前台。门口的左侧有一个非接触式的门禁,估计是上下班打卡记考勤的。门里面是前台,后面的玻璃幕墙上是巨大的公司标志。他想起来,员工的名片上也都印着这个标志。前台坐着两个小姑娘,不停地在接电话,刚才门外叫嚷着要采访的记者现在已经不见了。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摄像头——位于前台座位的后方,正对着大门,这样每个进入公司的人都无可避免地会被拍到正脸。他颇为满意地进了门,沿着办公室参观起来。

这是一个几乎成正方形的开放式办公区域,很大。以此看来,每层楼的办公面积都超过一千五百平方米。靠四面墙的部分是一个个独立的办公室——磨砂玻璃墙,木门,门上有一个小牌子,写着办公室主人的名字和职位。中间的普通职员办公区布满了隔断,还有浅绿色的屏风,大概能坐一两百人。整个办公区域靠近四个墙角的地方各有一个承重的立柱,一米见方,被害人杜民的办公室就位于其中一个角上,粗大的立柱正好把大门挡住。立柱旁边放置着文件柜、复印机,还有一盆高大的植物。从风水上说,门口被柱子挡住不是什么好事,但恐怕这些外资企业的精英都已经西化了吧?

朱队长这么想着,走向了办公区的中心,看见了李立群所说的那个由五楼通向六楼的楼梯。这个楼梯倚靠着另外两根承重立柱而建,楼梯口的天花板上装了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楼梯,能够拍到所有从楼上下来的人的正脸。朱队长心想,这个摄像头还真是多余——明明已经在门口装过了。不过对于破案来说,能帮上大忙也说不定。他快步上了六楼,发现六楼的布局与五楼如出一辙,连前台也几乎一样。接着,他从逃生楼梯回五楼,正好碰到了李立群。

“朱队长,我正到处找你呢。我把他们请来了,你不在,我又不敢放他们走。”

“对不起,我本来就想到门口看看。不好意思,这边请吧。”

杨景超是年轻有为的区域采购总监,三十岁出头,长得蛮帅的——精干的短发,双眼十分有神。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打了一条淡紫色花纹领带,下身是黑色西裤搭配一双镂空饰边的牛皮鞋。标准的白领打扮,却又不失时尚气息。可是,他说起话来却是尖声尖气的。“警官,有什么能帮您的?”

朱队长皱了皱眉,刚要发话,一位警员跑了过来。“朱队,你让我调查的事,和你汇报一下。”朱队长只得歉意地向杨景超他们摆摆手,把那个叫向东武的警察拉到一旁。

“什么情况?”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那个什么都不懂的IT总监常越侧过头对杨景超说着什么,看他们的表情,肯定是对等了那么久表示不满。

“我们调查过了,今天没有来上班的一共是十六人。有四个是女性,在休产假;剩下十二个人里面,有三个人是上午请假或出去办事,现在已经回到公司;其余的人我也都联系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是谁有畏罪潜逃的迹象。”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你去协助小张那边吧,指纹要快些弄完。别让这些人挤在一起,该坐哪儿的坐回去。还有,我要确定所有人在昨晚六点到八点的行踪,没有确凿不在场证明的,全部记录下来!”

他再次来到常越和杨景超这边。“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杨先生,你原来的办公室就是被害人现在的这间?”

“是的,这间屋子风水不好,我还纳闷Steven怎么专挑我这间。”

“你和死者关系如何?我是指同事关系之外的私交。”

“我和他完全不熟,因为基本上不存在工作上的往来。要不是他名声在外,我应该都不认识他;他认不认识我,我就不知道了。”

“名声在外?”

“虽然说死者坏话不好,但这也是事实。Steven在公司里人缘并不好,事实上,他树敌众多,不管在公司内还是公司外。”

“愿闻其详。”

“对不起,警察同志,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怕乱说一气反而会误导你们办案。关于这些,您还是询问那些总与他打交道的人吧。”

“好,那请你到案发现场看一看,我想了解办公室现在的布局和以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这……”

看着杨景超犹豫的模样,朱队长会意道:“尸体我们已经移走了,就是还有些血迹。”

“好吧!”杨景超咬了咬牙,跟着朱队长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怎么样?”

“我看和我那时完全一样,这柜子和桌子也在这个位置。对,没变化,我确定。”

“很好。你觉得在这间屋子里有没有可能会找到你的指纹?”

“啊!这个……我不清楚。公司里有清洁工,会定期为员工擦桌子、打扫卫生什么的,不过他们很马虎,拿抹布随便抹两下就完事了。”

门外的常越等得已经不耐烦了。朱队长转头问他:“常先生,我从李先生那里了解到,你们前天和昨天上午更换了监控设备,你能告诉我设备停止工作的准确时间吗?还有,这个视频文件存储在什么地方,是否有安全保障,内部人员是否有可能变更或伪造录像时间或内容?”

常越吁了一口气。“就这个事啊!这个是他们行政部门负责的,我们只是配合做了软件的安装与调试,要不您稍等——”

朱队长看着他习惯性地拿起电话。“喂,Frank吗?你能不能到五楼来一趟?有位警官要问你关于监控录像的事。”

绕了半天圈子,朱队长总算了解了摄像头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除了这周一全天和周二上午。存储影像资料的电脑也放置在机房中,绝对能保证安全。他顺便还了解了公司的门禁系统,得知员工必须要划卡才能进出每个楼层的大门,门禁的数据库服务器也在这个机房。

“李先生,我想有必要见一下你们的负责人。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开展,我希望贵公司能够全力配合,如果能以行政命令确定下来,对我们而言会方便许多。”朱队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向李立群提出了会见总裁的要求。

“这个……我要请示一下,请等一下。”他拿起电话,“喂,Jessica吗?请你问一下Michael,现在是否有时间,这里负责的警官希望和他谈一谈。对了,你问好以后能不能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我这里的分机是二〇五八。”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李立群接起来说了几句,转过来对朱队长说:“我们CEO同意和您谈十分钟,请跟我来吧。”

他们来到了六楼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上写着“Michael Marze/ Chief Executive Officer”,李立群敲门进去。

“Hi Michael,this is Mr. Zhu,in-charge police official of the murder case,he would like to talk to you a*out further investigation.”

“Welcome Mr. Zhu,I hope you can solve it as soon as possi*le!”坐在宽敞办公室里的一位头发灰白、双眼炯炯有神的外国人一直盯着朱队长的眼睛,弄得他很不自在。

“那么,我先出去了。”李立群站起来想走,被朱队长一把拉住,“喂,你得留在这儿给我当翻译。”

“哦,对不起,我听得懂中文。”外国人忽然说出一句标准的中文,把朱队长吓了一跳。李立群微笑着退了出去。

这位CEO的中文非常好,朱队长把接下来的工作部署向他作了简要说明,同时提出一些对公司员工的具体要求。他的态度很好,全部记录下来并承诺会全力配合。

告别的时候,朱队长想起了什么。“麦克先生,您认识被害人吗?或者说您眼中的被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当然认识我的员工。Steven是个好人,工作认真负责,为人也很谦逊,他为公司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2 调查受阻与沈泽峙深入敌后

“就这些了?”沈泽峙抿了一口咖啡,问道。

“这只是案发当天的情况,我们接下来投入了大批警力进行调查,花边新闻倒是挖出不少,有价值的线索却是少之又少。没有目击证人,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至于凶手,我想肯定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却像幽灵般怎么也抓不着。”朱队长使劲捶了一下桌子,“再不破案,我就该提前退休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到麻烦你,否则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提。”

朱队长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求助于沈泽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沈泽峙都没让他失望,这一次的案子,朱队长也权作死马当活马医了。

“老朱,你这是什么话,你早就该告诉我。我这个人不喜欢看报看电视,要是早知道有一个这么有趣的案子,说不定我会主动来烦你。那么,你们接下来是如何调查的?”

“我们首先深入了解了被害人的情况。被害人杜民在公司已经工作了五年,是资深员工。他不是本市人,而且未婚,一个人租住在公司附近,每天都准时上班,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在公司,他是个人见人怕的家伙,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人,因为他的审计和调查被迫辞职或被公司辞退,严重的还会吃官司。杜民对于调查公司管理人员违法违规的行为有着极大的喜好,为此不择手段,这就是他声名远播的原因。他的被害,我们估计十有*是这个原因。但是从犯罪动机入手却很难锁定嫌疑人,因为这个杜民在向公司领导举报之前,所有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没有人知道他正盯着的牺牲品是谁。据说他曾经花了一整年的时间调查取证,还用上了私人侦探那一套,跟踪,拍照,把一位资深副总裁给整下去了。我们也尝试调查公司内部的腐败违规问题,但我们是外部人员,对这家公司的环境一点都不了解,问讯的时候人家未必说实话,加上员工实在太多,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可能存在谋杀动机的人!”

“被害人被杀的前一天在公司吗?”

“在啊,他很少请假,有时双休日还会来加班。”

“还有别的动机吗,比如情杀?”

“我们当然考虑了所有可能的杀人动机。为了调查隐藏的关系,我们清查了死者的通信记录,彻底搜查了他的家,结果并未发现可疑的关系人。对所有员工的问讯同样没有发现他和谁有矛盾,或是什么利益纠葛。”

“那么,是否有可能,他在掌握了某些证据后,讹诈了某个人呢?”

“不!他从不这么做,他绝不是为了钱或为了在上司面前表现自己。实际上,他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他纯粹是出于个人喜好!我们后来检查了他的电脑,也搜查了他的家,期望找出某些证据帮助我们发现嫌疑人,没想到一无所获,看来这个杜民做事极其谨慎。他被害当天的日程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上午他有一个会议,中午吃过午饭后在办公室一直待到四点半,然后又是一个会议,一直开到五点五十分,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我们查阅了他的电话与邮件记录,也没有什么异常。接下来几天,我们的调查重点都在监控录像上。当时很多人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困难的案子,只是觉得涉案人员众多,处理起来麻烦而已。我们当时认为,只要用监控录像加上门禁记录来核实每位员工的口供,一定能发现问题。”

“很合理啊,如果换了我,也是这么做。”沈泽峙表示赞同。

“唉,没想到几天辛苦下来,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大家都以为是哪里疏漏了,于是我们反复地看录像,比较,核对,光是做的记录就有好几大本,结果还是一样。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在六点到八点之间,后来法医的进一步检查确认了这一点,而且,时间跨度已经很宽松了。我们根据这个时间,划分出了有作案可能的嫌疑人——非常多。考虑到公司是六点钟下班——当然,还有很多人加班——最极端的情况是:凶手在六点钟杀死了被害人,那么所有六点还在公司的人就全都有嫌疑。好在有监控录像,我们可以把在死亡推定时间内那些没有下过楼的六楼员工排除,即使这样,还有将近一半的员工存在作案可能。现场的指纹比对也没有发现问题,现场除了被害人的指纹,就只有前面提到的那个杨景超并不清晰的几枚指纹。考虑到他过去在这个办公室待过,有他的指纹一点都不奇怪。”

“等等——你不是说案发当天上午,监控摄像头实际是不工作的吗?那么如果一个六楼的员工在上午某个时间通过办公室内部的楼梯下到五楼,只要没被人看到或认出来,他都可以潜伏在五楼并杀死被害人啊。”沈泽峙提出一个观点。

“你说的这一点,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也是我们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对比和记录的原因。你说得很对,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但你想,不管是谁,按照你那种方式上午先躲藏在五楼某处,那他在杀完人后总要离开吧!那个时候摄像头已经开始工作了,不管他是从办公室内部的楼梯回到六楼再离开,或是直接从五楼离开,都会被摄像头拍到——这就是矛盾的疑点,因为按照正常情况,他当天只会有一次从六楼离开的影像。”

“嗯,明白,请继续。”

“当天从死亡推定时间的上限下午六点,一直到晚上九点半,都陆续有员工离开公司。最后离开公司的人是在五楼加班开会的几个员工,高峰是在六点下班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在六点半之前离开的。在这些人里面,理论上谁都可以先到被害人办公室扎他一刀,再堂而皇之地离开。虽然死亡推定时间是六点到八点,但最有可能的死亡时间还是在七点左右,所以我们按照这个时间划分出嫌疑最大的人,一个个排查。

“首先是五楼那些加班的人,逐一排查后并没有发现疑点,所有人几乎都能拿出人证和电话记录、电子邮件记录、SAP系统操作记录这样的旁证。我印象中只有一个人当天下午行迹存疑,我们还以为找到突破口了,可惜,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我接下来会讲到。然后,我们扩大了搜查范围。只要是当晚六点到八点离开五楼的人,我们都会加以调查,不但会调查员工案发当天的日程表,更会注意每个人与死者的关系,以及潜在的动机。就这么查下来,还是没有结果,我们的刑警没日没夜地工作,早就吃不消了。最后,我们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公司,把全体员工过筛子似的筛了个遍,反复地问话,不停地了解情况。说句玩笑话,我们现在变得比谁都更了解这家公司,每个人的档案我们都看过,连过去的工作经历也调查过,甚至员工之间的绯闻都摸得一清二楚。结果忙了一个多月,竟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局长天天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都快变成精神病了!”

“保安和清洁工人呢?你们排查过吗?”沈泽峙没有理会朱队长的牢骚。

“是的,我们没有放过任何有作案可能的人。这家公司的保安来自保安公司,他们已经合作多年了。前台接待人员六点钟下班,与此同时,每层楼会有两名保安过来换岗上班,一直到第二天九点前台上班。保安晚上会有两次夜巡,主要是打着手电筒巡视办公室——没有可疑的响动,他们是不会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查看的,否则头天晚上就会发现尸体了。而清洁工人四点半最后一次清洁卫生间后就下班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上班。清洁工没有作案时间,而保安除了夜巡之外是不进入办公区域的。在案发时间,摄像头完全没有拍到保安进入办公区域的影像。所以,我开始怀疑有人在监控录像或门禁系统上做了手脚,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啊!我为此专门找到了为他们提供设备和软件的供应商。出乎我的意料,从他们的讲解中我明白,做手脚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人可以不留痕迹地进入机房,他也不可能在监控录像上改动什么,因为这种软件采用了一种专利视频压缩技术,如果不了解里面的程序,是根本无法修改的。”

“对了,刚才忘了问,以前那些被杜民整掉的人,你们调查过吗?”

“我们也没忘记这些人,但怎么说呢?他们大多对不光彩的往事三缄其口。我们照例询问了他们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没有发现疑点。通过对监控录像分析,也完全没有发现外部人员进出的痕迹。不怕你笑话,我们连攀墙从窗户进入这种可能性都研究过了。办公室的窗户只能打开很小的角度,就是通通风而已,那条缝,连一只猫都无法顺利通过。就算凶手能够把窗户开大,办公楼外面就是繁忙的大马路,爬上爬下一定会被人看到。还有人提出凶手在被害人办公室里安装了机械性的杀人机关,能够遥控或定时发射刀子,事后再进入现场取回机关——就这么个完全不可信的推理,我们都认真开会讨论过!”

“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简直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啊!老朱啊,你能不能把你们调查的所有记录,包括排查的口供,都复印一份给我啊?”

“当然,我今天就带着呢。不过很重,我放在后备厢了,等会儿我带你去拿。”

“老朱啊,你刚才不是说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吗?是什么证明呢?”

“哦,我差点忘了。在我们对当天五楼加班人员进行排查时,发现市场部总监胡继元存在嫌疑。他声称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办公室内准备资料,所以当天公司里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当然,他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邮件都是及时回复的,也接到和拨打过几个电话。关键的证据是:被害人死亡推定时间内,胡继元正在与英国总部开电话会议,内容是汇报中国区市场部上半年工作与下半年计划——胡继元是全程参与的。我们与英国方面联系求证,发现胡继元所说的是事实,在他开会的时候,他的办公室不远处有好几个人在加班,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趁着开会间隙跑出来,到远在另一边的杜民办公室杀人,再回来继续开会而不被察觉。而且,大约七点钟左右,那位IT总监常越下来找过他,也能够证实胡继元当时的确是在办公室开会。”

“常越?这么说,这个人在案发时间下来过?”

“是的,所以他也是我们重点调查的对象,但他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监控录像显示,常越于当天下午六点五十八分下楼,他直接去了胡继元的办公室,当时正在加班的员工都看见了他。大约一分钟后,也就是七点钟不到,他从胡继元的办公室出来,穿过办公区回到六楼。有一位员工记得常越从胡继元的办公室出来,经过他身边时,还寒暄了两句。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电脑上的时间是六点五十九分。胡继元的办公室离杜民的办公室很远,走一个来回,还要杀人,这点时间根本不够。”

“那么他自己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他本来有点私人的事情想请教一下胡继元,打电话总是占线,于是他下楼直接找他。他和胡继元关系不错,据说是从同一家公司跳槽过来的。他看见胡继元正在打电话,看上去像是和英国总部开电话会议。英国那边因为时差的关系,一般总是这个点儿开会,胡继元打手势表示不方便,于是他只好退出来回去了。他继续工作了一会儿,大约八点三十分左右,他下班离开了公司。门禁和六楼监控摄像头的确记录并拍到了他八点三十分时离开的背影。”

“那么你说的那个采购总监呢?他的不在场证明如何?”

“哦,你说杨景超啊,他就更没问题了。他上午九点准时到公司,门禁和六楼摄像头都有记录。上午十点开始,他开了约两小时的会。下午则一直在办公室处理公事,期间还给多名下属布置了任务。到了四点四十分左右,他通过办公区的楼梯下到五楼,为的是参加物流部的一个会。五点钟左右这个会就结束了,摄像头拍到他五点零五分回到六楼。他在五楼的这段时间,被害人也在开会。他回到六楼之后就再没下来过,之后大约七点十分,他打卡下班,摄像头拍到他与另一位同事一起出门。经我们了解,一切情况属实。”

“这样啊……还有没有你们认为嫌疑比较大的人呢?那些互相作证的人会不会有问题呢?”

“唉!嫌疑都挺大。那些互相作证的人,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伙,但没有证据,而且他们也不太可能把口径对得如此天衣无缝。反正所有的资料我都会给你,你回去慢慢研究吧。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倒是有点想法,是关于凶手的,不过……”

“什么!你知道凶手是谁了?!”朱队长勐地站了起来。

“嗨!老朱,别激动!我没说我知道凶手是谁,我也完全不知道凶手的手法——也许很简单,也许很复杂。我需要时间,你明白吗?真的有什么线索,我会及时通知你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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