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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阿澈走后不久,娘亲只身进得门来。我原本只愣愣的盯着帐顶绣着的芙蓉花儿出神,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坐起来。娘亲走近,取了靠枕给我垫在腰上。
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娘亲随爹爹离开已经有些时日,去时春意初生,回时春景已深,花香木香,莺飞草肥。
若我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受了委屈,本该向娘亲好好哭诉一番。而我只是木木的坐着,觉得浑身乏软,说话的气力都没有,索性就沉默。
娘亲看了我许久,最后从袖里取出一柄银质小梳来,替我梳了梳额前的发。我死死盯着她,不自觉又在眼睛里蓄了泪水。
娘亲见了,轻轻叹口气,拿帕子给我拭了眼泪。她极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刻,只像个寻常的母亲。
夕阳的光静静的铺陈在她妆容精致的面上,却难掩了疲倦。往日端然持重的眉目此刻松了下来,到底她只是个女子,在精明能干也只是个女子。抵不过磨难,抗不过岁月,到底还是苍老了。
“月儿,”她向我道,“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微启了唇,脸上浮起一层古怪的笑意。当年的旧事抖落了灰尘,时隔多年,终于又现出晦暗不堪的原貌来。
娘亲说,原本她和圣上自幼有婚约,可是后来她嫁了父亲。大周初立,圣上初登大宝,需要甄选一位出身名门,身份高贵的女子为后,就迎了皇后入宫。
皇后是娘亲的姐姐,汝安王府的嫡女。汝安王倾尽全力助圣上打下来江山,他的嫡女是再合适不过的后位人选。
“可是我姐姐却是不愿意的,”娘亲嗤笑道:“她自小心高气傲,牡丹花儿一般娇养在深闺里,我随你父亲在战场上生死徘徊的时候,她兴许正品茶赏花,吟诗作画。后来大军得胜,我和你父亲骑马打街上过,她坐在高楼上,一眼看中了你父亲。”
“她竟然不顾廉耻,要与你父亲趁夜私奔。”娘亲恨声道:“我和你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的情谊岂是她自恃的一副月貌花容能敌得过的?我恨只恨,她明明知道是我的丈夫,却仍要使计抢夺。可是后来……圣上的旨意岂容人反抗?她也只好入了宫,日日顶了那一戴凤冠在头顶,日日尝着与人争夺宠爱的滋味。”
我眼瞧着娘亲有些魔怔了,连忙伸了手握住她的。娘亲一惊,却渐渐平息下来,眼神清明。
“这些年来我和她一直相安无事,可是她心里有多恨我,我一直晓得的。”娘亲叹口气,道:“如今她却拿同样的方式来逼你。”
我心中冷笑,不动声色道:“她要逼我,我却未必由得她去。”
娘亲略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扶我躺下,给我掖紧了被角,道了声“好生歇着”,一径出了门去。
房间里暗下来,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娘亲在门外轻声叮嘱了初藕去厨房瞧一瞧我的药,脚步声就稳稳当当的远去了。
我闭目听了一会儿,料得门外没人了,连忙披衣起身,随手拿了支簪子松松挽起长发,只穿了袜子就出了门去。
二一
娘亲说的这一番话分明是故意来安慰我,叫我宽心的。可我却隐约觉得事情绝不是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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