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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科个举?”
殷宁昭一掀衣袍坐下,拿起他写的科举文章,又看了一遍,微微笑道:“你若真无进取之心,便不会在市井之间,放这种阳春白雪的东西。”
“你只是在等一个伯乐赏识。”
寻常百姓。
别说看懂文章了,大字都不识几个,令狐池才华横溢,心气同样不低,可惜出身寒门,受家境限制,只能在卖扇子的同时,等待或许有贵人赏识。
“伯乐?”
令狐池也理了理衣衫。
正襟危坐,反问:“难道姑娘自认为是我的伯乐?”
“嗯。”
殷宁昭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有状元之才,我可以许你状元之位,让你获得一个和你才华匹配的位置,实现你的志愿。这难道还不是伯乐?”
她眸光微亮。
虽说出身皇家,但从小到大接触的男子中,除了腐朽严厉的夫子,就是靠祖宗庇佑的浪荡公子,似令狐池这样的还真是独一份。
不由起了爱才之心。
状元年年卖,年年有人买,这么多年了,她买一个送人又能怎么样?
总比落到那些草包手里强。
“那姑娘为什么这么做呢?”
令狐池看着她。
改了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气质,陡然变得认真起来后,简直判若两人,不像穿布衣坐于市井,倒像已经高中状元,俯身审案。
殷宁昭语顿。
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怎么回答,她做事向来随心,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答案。
想了想。
“为了我弟弟。”
“你弟弟?”
殷宁昭自觉找出了完美的答案,重重一点头,解释道:“我弟弟日后也要入朝,我今日帮你,你以后帮我弟弟,不正好两全其美?”
“呵。”
令狐池轻笑。
一瞬间,仿佛能叫人在他身上看见风骨一样,然后就陷入了沉默,直到过了很久,很久。
两人四目相对。
火光霹雳啦啪。
他表情十分纠结,最终还是叹口气,一边将桌面上本就不乱的杂物,摆的整整齐齐,一边摇头拒绝:“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我不做这样的事。”
“你刚才明明想答应的。”
“但我不能。”
令狐池起身,挽袖研磨,拿笔画扇,低下头,眉眼清秀干净,语气淡然:“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宁昭。”
“宁姑娘,在下最出众的,不是才华,而是自知之明,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放到我身上是不可能的,我见了贪官挥金如土,便想做贪官,看了清官为民请命,又忍不住想流芳百世。”
“像我这样的人,一旦走上一条路,那是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的,所以——”
说到这时。
他已经在扇面上画好了一幅山水图。
将扇子全部打开,高高举起,微微眯眼,隔着淡黑色的扇面,看向高高悬挂于天空中的太阳,身段修长清瘦,面孔却有些模糊不清。
“所以什么?”
殷宁昭忍不住问道。
“所以我不能走错路。”
令狐池忽然将扇子一合,“啪”的一声,将旁边的殷彩吓了一跳,他将扇子再次打开,因为墨迹未干就被合上,原本的山水图,现在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他拿给殷宁昭看。
开口道:“染黑一点,就脏了,那不如染黑全部,干脆变成一把黑扇子。”
殷宁昭也站起来。
日光之下。
面前人的身影仿佛镀上一层光晕,然而背后的阴影,也更黑更暗,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一张纸,戳破光明,漏出的全是黑暗。
话中的内涵再清楚不过。
但她仍有不甘:“你有如此才华,难道还不相信,自己有逆流而上的本事?”
“逆流而上,粉身碎骨。
顺流而下,可行千里。”
令狐池看着她,这十六个字的答案,仿佛已经准备了很久,眼下顺朝朝廷,皇帝昏庸,贪官当道,外有异族柔然势不可挡,内有朝廷蛀虫蚕食鲸吞。
想当清官。
便是妄图逆流而上,粉身碎骨的不计其数。
想当贪官。
则是顺流而下,站好了队伍,找好了保护伞,便是官途顺畅,一步可登青天。
这十六个字是他的人生信条。
令狐池其人。
才华横溢、有状元之才,却因出身寒门,无钱买官,屡屡落第不假,但同样的,不是有惋惜经历的人,一定有颗善良的心。
他若入朝。
必当贪官。
而且是大贪,巨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将顺朝打包卖给柔然,以充实自己钱袋的千古罪人。这便叫顺流而下,可行千里。
他仅存的一丝丝良心是。
不入朝。
在市井求伯乐的成功率有多低,令狐池比谁都清楚,他只是在与自己为敌,一方面不甘心满身才华无处施展。
一方面他又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逆流而上的人。
仅存的良心。
让令狐池不去想那些门路,哪怕那些门路并不比买官差,但他清楚,自己一旦入朝,被贪腐之气浸染的速度只会比谁都快。
殷宁昭听得出弦外之音。
站在原地。
第一次生出一种,没有办法逆大势而为的无力感,盛世当清官可生,乱世当清官则死。
她身为公主。
很清楚现在的顺朝朝廷上,要么贪而盛,要么清则死,要么庸庸碌碌保全自身。
性格与才华相辅相成,令狐池绝不会选第三种,那就只剩下清则死,或者贪而盛,若他是前者,殷宁昭愿倾力护他,并肩而行,同生共死。
但他是后者。
殷宁昭总不能把一个贪官送上朝廷,而且这个贪官还有盖世之才,反手把顺朝卖了都有可能。
“打扰了。”
她欠身行了一礼。
带着殷彩离开。
身后“卖扇子喽,卖扇子啦”的呦呵声越来越小,她也渐行渐远,转过一个街角时,忽然从袖口处拿出一枚铜币,系在了那把“我是状元”的纸扇上。
若是清平盛世多好。
令狐池才华盖世,一定能施展自己的才能,而不必像现在这样,为了防止走上贪官之路,干脆选择不入朝。
或许。
“当朝当代,欠他一个状元。”
殷宁昭拿起纸扇,下面的铜币转来转去,她看得入神,但最终也不过是喟然一叹。
半月后。
“公主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孙杰台涕泪横流。
殷宁昭视若无睹,她最近迷上了一种叫嘎啦哈的游戏,本来应用猪骨做道具,被她换成了铜板,不过也一样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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