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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岭内,歌舞升平。
李晋歪了头,吐了吐嘴里残存的草末,示意那无面之人最好能让条路出来。肩头的伤口依旧像是个漩涡,不断侵扰着李晋周身的真气运转,但他却浑不在意似的。
而无面之人并未回头,只是由衷感叹一声:“以如此身手,竟然甘心在李家一直默默无闻,可想而知阁下的胸襟气魄有多大。”
言语之中,倒是包含着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然而这份亲切,却令那身后的李晋格外不自在:“我说,你让开。”
无面之人明明是背对着李晋,忽然间腰间一挺——李晋惊讶发现,此人的正脸和后背从内里调转了方向,左手变右手,左肩变右肩。
趁着李晋走神的瞬间,无面之人张开五指,朝着他的胸口按了上去。招式不重,非常轻盈,却在李晋心口留下了一个异常明显的浅黄色巴掌印。
李晋吃不准对方意图,又碍于那精工鬼道就在一旁,只得一把推开了无面之人,保持了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距离。
“我且问一句……”无面之人已经布局妥当,料想精工鬼道走不了,便集中了精神瞄住了李晋肩头的旧伤:“阁下身手,在执金吾之中行排第几?”
李晋皱了皱眉,认真想了想执金吾现在还有多少人后,才开口答道:“一百多位……吧?”
无面之人笑了一声,猛然拍了个巴掌。李晋只觉心口一阵瘙痒,低头一望,刚才的巴掌印竟然冒出了无数疯狂生长的嫩绿野草。哮天一阵呜咽,银色光芒也是渐弱,看来被那些野草榨取了不少妖气。
李晋并没有在意,反而横举左手然后右臂后弯,赤手空拳,凭空做出了一个拉弓的姿势。看到这个架势,无面之人频频点头:“想起来了,有一个用弓箭的,也是天字诀之一,听说一招便能吞得日月无光——天地一色。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就是阁下。”
“不,不是我。”李晋急忙辩解,然后小声自言自语道:“这招呢,严格来说,是哮天的……不过,你竟然知道李家的‘天字诀’,看来真不是什么小人物啊。”
无面之人不置可否。倒是李晋的这番猜测,和刚才精工鬼道的不安如出一辙。
“天字诀”,乃是执金吾各自深藏不露的绝技,需要经过李家认可后,才能获得无上的典赐,而且每一招都是以“天”为名。哮天的“天地一色”、袁天罡的“天诛地灭”、李靖的“天罗地网”等等扬名绝技,尽在此列。
按道理来说,除了执金吾自己人对于神秘的天字诀略知一二外,大部分见过天字诀的敌手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而眼下这个无面之人却一语道破,显然来路相当不一般。
无面之人并不还口,静等李晋胸口的野草长出三寸有余,忽然间连根断落,化作了一根一根失去了生命的枯萎草芥。随着无面之人手指一卷,那些草芥便飞回到了他的手心里。
“得罪了。”话一出口,无面之人顺势捏碎了手中的草芥;一阵烟雾散去,李晋不由愣住——面前的无面之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身着执金吾大袍的李晋。无论肩膀上诡异的伤势,还是那胡子拉碴的下巴,都一模一样,简直是在照镜子。唯一的区别,便在于无面之人化作的李晋,身上没有哮天纹身。
哮天也是一惊,急忙嗅了嗅,然后扭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分不出来,一点也分不出来。对面的无面之人,现在连气味都是一模一样。
“这倒是稀奇了。”李晋顿了顿,终是感叹一句。
那无面之人自己抬起手左右看看,随即捏了捏拳头,试了试新肉身的力道。
“大师……你赶紧跑吧。”李晋心知事情不妙,隔着无面之人对那精工鬼道吆喝道:“看来他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精工鬼道点点头,刚要抡起手里的木工槌,李晋却已经被无面之人一拳揍在脸上。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连大地都发出了一阵颤抖。
“厉害。”无面之人看着对面左脸肿胀起来的李晋,情不自禁说道;他不断抚摸着新的肉身,尤其是双臂,简直是在抚摸一件自己爱不释手的兵器:“这个级别的躯体,用起来真顺手。如果有了这个力道的话,那天圆地方……”
无面之人抬起头,带着些许欣喜的表情望向了天圆地方的方向——有了这个力道的话,再加上这个执金吾的天地一色——想必,对付老爷子的那招天罗地网也不在话下。
主子,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突然。
未等精工鬼道和李晋有所反应,无面之人再次甩出草芥捏碎,漫天的草絮叫人无法直视。再睁眼,地上除了草末,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哮天,下来……”李晋挣扎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力气,只是感觉附在自己身上的哮天仿佛重达千斤。哮天很听话,刹那间便已经落地,然后舔舐着李晋脸上的新伤。精工鬼道急忙凑上前,想要搭把手。
“大师,外面有红衣大军,我要出去。”李晋念念不忘刚才的任务,对于离去的无面之人即将采取的举动,反而丝毫无感。
“他冒充了你,你就不怕……”精工鬼道慌乱的摸索着身上每一个口袋;精工鬼道记得,应该还有一包来世仙送给自己防身的药留在身边。
“没听他最后念叨么,他要去天圆地方凑热闹。”李晋喘口气,扶着哮天坐直了身子:“去送死的人,有什么值得惦记的。眼下,摸到眼前的红衣大军才是重点,天圆地方里那群家伙打架有什么热闹可看……”
“你不知道么?”精工鬼道倒是吃惊——毕竟天圆地方里可是疑似猴子现身的大事,任何人都不该如此平静。
李晋,确实对天圆地方里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已经从其他执金吾口中得知了里面发生的一切,无非就是天蓬反了——又不是猴子的事儿,自己干嘛要去狗拿耗子。这种小麻烦,交给大器和老爷子足矣。
精工鬼道终于找到了药包,急忙递给了李晋。谁知道李晋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还请大师行个方便,我要出去看看。”
精工鬼道略一思忖,急忙起身,拿着木工槌对着一面石墙有节奏的敲敲打打。猛然间,石壁裂开,出现了一条小路。
“出去后,便是李家林子正中。”精工鬼道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晋费尽力气才站起来,勉强的身影不像是能够继续执行任务。李晋却一往直前,跌跌撞撞便进了石门。哮天跟在李晋身后,正欲跟进去,李晋却挥挥手,说道:“哮天,留下照顾大师。”
哮天似乎非常担心,轻轻吠了几声。李晋听完后忍不住笑了,转过身摸了哮天毛茸茸的脑袋:“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说罢,李晋不再迟疑,直直进了那黑洞洞的小路。身后的石门,在他迈出二十步后触发机关,轰隆隆便关上了。这里,只剩下了狭隘而又无边的黑暗。李晋忍不住双脚一软,跌坐在原地。
“妈的……”李晋揉着肩头的伤,万没想到袁天罡的遗招会是如此厉害。且不说自己现在行动不便,单是周身运转的真气也非常不听使唤,这才叫那无面之人轻易得手。看来,平日里自己倒真是小瞧了那窝里横的小矮子。眼下新伤旧伤一并发难,李晋真觉得头晕眼花。
整齐划一的红衣大军……听起何勇的描述,李晋猜测那多半应该是神机营。别的执金吾并不晓得他们的火器厉害,只是自信满满的严阵以待。如此部署,反而是让神机营有机可乘——一旦李家宅邸进入了射程之内,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吴承恩和青玄还在李家,那便不能任由他们炮轰。否则,他二人若是死了……
李晋心中焦急,身子却始终不大听话;即便挣扎着站起来,迈不了几步,便会跌倒。黑暗中,李晋情不自禁一阵苦笑:
“猴子啊猴子,想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呢……”
此时此刻,天圆地方之中。
李靖的入场,显然是超乎了天蓬的意料。他抬头四望,那纵横交织的天罗地网已经切断了自己的海市蜃楼,就连银河也被掐断了一部分。
本还以为,一向护犊子的李靖为了大器的颜面,会一直任由大器斗到死才会插手……
沙场正中的宝塔,显然是天罗地网的正中;无数真气如同触须一般,有着不轻不重的生命波动。李靖只是挡在大器身前,不说攻,却也不说退。
天蓬微微抬头,看到银河之中已经有了宝塔倒影——他即刻探出手,朝着镜花水月之中的宝塔做了一个拨动的手势。
银河一阵涟漪,镜像中的宝塔逆了天地,开始将李靖的真气倒转着吸了进去。
“老爷子……他要破阵了。”大器蹲坐在地上,开口说道。听着嗓音,大器仿佛还略带窃喜。
“让他吸。”李靖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却依旧没有行动:“我倒要看看,天蓬小儿怎么破阵。”
地上的宝塔丝毫没有变化,反倒是银河中的倒影涨得越来越大,几乎已经不成塔形,反倒是像一个即将炸裂的葫芦。
天蓬看到这般变化,急忙挥手——银河之中,便不再有宝塔的倒影。
“算你聪明……”李靖捋了捋胡子,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海:“再多一刻,连你的银河也要一起炸了。”
说话间,天蓬难得的挥舞着钉耙,向着银河之中李靖的倒影杀去。地上的李靖捋了捋胡子,然后将照妖镜抬起来些许,照向银河中的幻象。幻象猛然间碎成了无数星光,重归天际。天蓬扑了个空,钉耙穿过银河,也只是激起了片片涟漪。
重新落地后,天蓬周身已经被层层真气剥了一层皮。原来之前他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会被真气不断灼伤。
果然,在天罗地网之内,自己断然是毫无胜算的……即便抢了先机,赢了大器半手;但是李家的高墙,一道比一道更牢不可破。
天蓬并没有急于再攻过来,反倒是将钉耙垂下,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手心里的血红越来越多,周身围绕的妖气也是紊乱不堪。终于,胸口中的躁动再也无法压抑,天蓬半跪在地上,从口出吐出了几枚久违的红钱。那几枚铜币落在地上,挣扎着闪烁了一下妖红,便散尽了光芒。
还是太勉强了吗……天蓬心中,略有苦笑。将满天星海藏在身边,本身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诡事,对身体的负担自然是极大的。但是,也只有如此出人意料,才能破解李家布好的杀局,为自己去多博得一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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