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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娆啊,”母亲将杨仙娆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拍着,轻拢着细眉,满脸的怜惜与疼爱,眼底却深藏着一缕她自已也不查觉的审视。“陛下虽然钟情与你,我的阿娆也是艳美无双,可你毕竟已是美人迟暮啊。**之中三年一选秀,这君恩不知能持续多久……”
是啊,她杨仙娆已是二十八岁的年纪了,整整十四年的军旅生涯啊,褪去了她的稚嫩与天真,留下的是在战场上由鲜血浸染出的杀气与久居高位而自然生成的威严。淡然地扫着屋内坐着的三个羞怯又笑得讨好的少女,心中一片苦涩,这三个女子一个是远房堂妹,两个是表妹,都是这一辈中长相性情出类拔萃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果然新鲜得象是带露的嫩黄瓜般可口。
“阿娆啊,你为了忠义候府,为了这个家,常年领兵在外,与几位妹妹不常见面。可是,我们毕竟是同气连枝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与你叔公、舅舅们商量着,让你在她们中挑选一个,或者都随你进宫以作助力……”
母亲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小时候在床边哄她睡觉时唱儿歌那样,只是,现在,杨仙娆感觉不到温暖与满足,有的,只是胸闷与心痛。
宫里的那个男人虽然一道圣旨将她逼到了这样的境地,却也并没有嫌弃她的年纪。没想到,首先嫌弃她的却是她的亲人们。轻轻将手从母亲掌中抽出来,放在自已膝上,她已不是那个十四年前的小女儿了,这么多年在前线,无论多么无助多么绝望时,她依靠的都是自已。现在,与南湘国的战争结束了,她就要转战到那个男人的**之中了,那个战场上拼的不是战略和武力,而是青春、美貌、家势与才情。当年名满华京的“玉仙子”,琴、棋、书、画当然都不会输与他人。忠义候嫡系虽然凋零得只有她一个女子,却掌握着唯杨家嫡系是从的川南军,她的“家势”更是无人能及。而,美貌,自她十二岁至今无人能出其右。唯有“青春”,是她的至命弱点。所以,她的亲人们就想着让这三个女孩子来弥补。
那个男人真是残酷,逼着她进宫与那群可作她女儿的嫔妃争宠。
母亲还在轻声诉说着,三个妹妹巴结地望着她,似乎是用眼神在表达对她的崇敬及以后效忠她的决心。
杨仙娆嘴角噙着一丝云淡风清的笑意,周身却散发着丝丝冷意。
母亲姚氏被她煞到,话语一滞,看着她的眼神就暗淡了。
这个女儿是她的心头肉,自小可爱乖巧,除了家传的武学‘乘风决’外,她遍请华京名师来教导。阿娆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出众,年仅十二岁就被国人尊称为“玉仙子”,她是忠义候府的骄傲。那时,多少名门子弟仰慕女儿啊,就连当年的几位皇子也总是找各种机会来接近佳人。可是,那一年,丈夫忠义候杨青澜重伤从川南战场上被送了回来。战场危急,川南军经过忠义候府七代近百年的统领,只认杨家嫡系,先皇空降的将帅根本就指挥不动。杨青澜临死前清醒的那一天,与先皇密议了近两个时辰,之后又召了阿娆进屋。当天夜里,丈夫就去逝了,她生命中的支柱轰然倒下。这还没完,第二天一早,着男装的女儿就与她辞行,带着军印与护送的一队亲兵奔赴了战场。
于是,忠义候府的“玉仙子”就为父“守陵”去了,而川南军出现了杨青澜的“私生子”,寄在忠义候夫人姚氏名下的小候爷杨先尧。
小候爷天资卓越,不仅“乘风决”的武功已修得小成,于军事天赋也是十分了得。第一战的偷袭成功激励了士气,第二战在阵前与南湘军的一员副将单挑得胜,以言语激得对方停战了两个月,取得了熟悉部队的宝贵时间。之后的几年,得胜的有之,失败的也有之,但小候爷的战术却越来越成熟,甚至超越了其父。最近几年,小候爷更是压着南湘军打,夺了对方近十座城池,更于年前不得不割地臣服,还献上嫡公主紫云。
边疆无患,杨仙娆被召了回来,恢复了女儿身。
直到这时,天下才知道威名赫赫的忠义小候爷竟然就是当年的第一美人“玉仙子”杨仙娆。
美人归来,震动华京。染血的玫瑰美艳更甚从前,可是,当年的爱慕者都已儿女成群,而以她的威名与地位又怎可能作人的姬妾,就算是平妻也是不屑的。更何况,世人都知道当今的皇帝陛下当年也是“玉仙子”的仰慕者之一,曾经还在川南军历练过两年,那段时间军中还传出过他与小候爷之间有过断袖之恋呢。没有哪个人胆肥得和皇帝陛下做情敌,果然,不久,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娆妃位例四妃之一,于七月十六行大礼。
老忠义候夫人姚氏放心了,超龄的女儿有了归宿。**虽然复杂,但是陛下对阿娆的感情是不同的,又有川南军为支持,再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女儿的日子就会太太平平的。
川南军的将士们也满意了,他们崇敬的小候爷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天下女子都期盼的高位。而且,那个皇帝陛下在军中的两年里,与军士同甘共苦,对杨仙娆也是真心地喜欢,这个男人他们是认可的。
华京的人民满足了,他们最尊贵的皇帝陛下与最敬爱的女英雄有**终成夫妻,那飘荡在茶佘饭后的八卦故事让他们平淡的生活平添了几许色彩。
唯有杨仙娆本人撕心裂肺地痛,那个男人明知道她骄傲得不屑于那四妃之位,哪怕是皇后之位也不在她眼中,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得不到,那她宁愿孤老一生。但是,他连她最低的要求都剥夺了。
“这些事情,母亲与各位长辈看着办就行了。”
杨仙娆站了起来,第一次任性地没有顾及母亲与这群亲戚的脸面与情绪,在他们集体石化的表情中挺直了身体走出这华丽富贵又异常清冷的凭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