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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是皇道吉日,宜乔迁。一大早,甄永信就雇来两辆马车,把值钱的行李装上车,搬回修缮一新的甄家大院。之前,他花了不少的银子,把他记忆中甄家鼎盛时期的家中陈设,重新置办上来。马车到时,大门边儿点起两挂鞭炮,剧烈的炸响,惊得辕马差点尥了蹶子。需要搬动的东西不多,简单的一些行李抬进屋后,前来贺喜的人,就在院中摆开的席桌边坐下,从福兴楼雇来的厨师,在耳房的灶台上煎炒烹炸。水陆杂陈,觥筹交错。盛世飞也来道了喜。
盛世飞是甄永信新交的朋友,两个人打成默契,甄永信每接到别人求写的诉状时,都要事先和盛世飞打声招呼,而盛世飞揽到一个大案时,一定求甄永信给写诉状,这样一来,甄永信虽无诉讼师营业执照,平日里却也能在别人的诉讼里讨得一杯羹。
赎房乔迁的这段日子,甄永信几乎每天都要回家开箱取银子,很快,第一箱银子就见了底儿。虽说心里老大不乐意,毕竟银子是男人带回来的,再说花的钱是有帐可据的,玻璃花儿眼有气,也得憋在心里。只是卖房前的感受,至今还挥之不去,所以当看见丈夫打开第二个银箱时,就实在憋不住了。她先是趁第一箱银子花光,不顾家中买回的器具,无端指摘丈夫不会算计着过日子,枉花钱,把一箱银子稀里糊涂地花完;接着她又为丈夫乱花钱的毛病找到了病根儿,说是丈夫的家族就存有这种毛病,是根儿的事儿,并举出丈夫的父亲为例,只几年工夫,就把若大的一个家业给败坏光了;最后,她就借口中国人的传统是男主外、女主内,把剩下的银箱的钥匙,从丈夫手里收了过来。
失去了财政支配权的丈夫,慢慢的也就失去了尊严,而妻子呢,刚好相反,由于夺回了财政支配权,从前管束丈夫的习惯,慢慢地也恢复了,不断地否定丈夫一项项的预算支出。她先否定的,是丈夫要给公爹坟前立碑的事。这是丈夫很久以前向父亲许下的诺言,答应要在父亲坟前,立一块比爷爷的墓碑稍矮一些的墓碑。从前他力不从心,一直耽搁了,如今有了势力,妻子却说,“还是先管活人吧,别看现在有几个银子,可钱越来越不当钱了,这点钱,要想花,几天就能花光,花光了怎么办?再典当?再卖房子?总不至于把你爹的墓碑也卖了吧?”
甄永信被噎得透不过气儿,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忍气把这事先发下,心里不免思念起天津的妹妹,不知她现在过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