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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人来找甄永信。妻子在炕上把他摊醒,他起来揉揉眼睛看时,见此人中等身材,偏瘦,剪了辫子,头发从中间刀劈一样向两边分开,宛若从中间翻开的一本书,头上像抹了猪油,煜煜闪亮,散发出一种蔫萎的花香味。玻璃镜片后,是一双稍稍凸起的眼睛,白眼球大,黑眼球小,尖瘦的下巴。下巴下的白衬衫上打着领结,一身青色西装,像秋天里羽毛丰满的乌鸦。此人姓盛,名世飞,是城里有名的讼棍,常年在官司人和衙门之间混饭吃。甄永信认得他,只是不曾结交过,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就大致猜出他的来意,却装着不认识的样子,转脸问妻子,“这位……”
来人贴着炕沿坐下,抢着回答,“小人盛世飞,贵和诉讼师事务所执业诉讼师,这是我的名片。”说着,递给甄永信一张印制精美的名片。甄永信看了看名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变得热情起来。
“噢,原来是盛讼师,惭愧,惭愧。不知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甚是冒昧,还望兄台见谅。”甄永信一边拱手,一边要下炕穿鞋施祀。
盛世飞看穿了他的把戏,不等他把一通酸话说完,就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炕上,“甄兄太客气了吧,小弟何等人物,敢承受仁兄如此重礼?”
“哪里,哪里,盛兄大名,在金宁卫可算是如雷贯耳,今日屈尊光临,蓬荜生辉,实乃三生有幸啊。”
“兄台再要这样说话,小弟可真要找个耗子洞钻进去了。”盛世飞打断甄永信,直截了当挑明来意,“小弟今天来,实有一事相求。”
甄永信没料到他能把事儿挑明得这么快,心里缺乏必要的准备,愣了一下,把已到嘴边的一大堆客套的词儿,吞回了肚里,眨巴了两下眼皮,故作糊涂,“仁兄搞错了吧,小弟实属一介书生,能帮上仁兄什么忙?倒烦盛兄屈尊来求”
一番口舌,盛世飞领教了甄永信的厉害。原想先拿大话吓他一吓,迫使他就范,现在看来,这一招,不一定好使,就临时改了口,直奔主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盛世飞郑了郑脸色,说,“那徐二大闹济世堂,是甄兄作的法吧?”
“岂有此理!”甄永信一脸惊骇受委屈的样子,生起气来,“人命关天,岂可儿戏?小弟纵然无知,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等地步,去干涉人家的命案。”
“看看,”盛世飞面带干笑,“甄兄把我当阿斗了不是,太小看兄弟了,别忘了,兄弟也是金宁城土生土长的坐地户,好歹也在衙门里外混迹多年,诉状的文章,笔锋老辣,辩词凌厉,若非甄兄老笔,金宁卫何人能成?实话说了吧,若不是仁兄这篇诉状,法官田本很容易就判徐二一个刁民滋事,一顿棍杖驱散了了事,只是田本这混蛋自作聪明,仗着能说几句中国话,看过诉状,大加赞赏,硬是把邵掌柜的抓了起来,破费了邵家一大笔银子捞人,不想仁兄不依不饶,又捅到大连去,田本这小子也就此丢了职,被遣返日本,昨天我去了大连,托朋友捞人,得知这回起作用的,还是仁兄的诉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