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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往那边走干莫?”一个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军大衣的加油站员工眯着眼睛点了一根烟,“天气预报说嘛,今天沙尘暴的嘛,莫得过去了,莫得过去了,已经变天咯还过去作甚嘞。”
“恁两个瓜娃,我就说的嘛,不要来偏要来,恁瞅瞅恁瞅瞅,北边沙土都刮起来了,今天莫说是咱们,就是那玉皇大帝来了也进不去。”那个司机也点上了一支烟,摆摆手说到,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的不满。
我抬头看去,我们前方这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的尽头,的确已经被漫天的黄沙遮盖地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不清楚此时的风里有多大,但是这应该是我这二十多年来看到的最大的风了,我们所停靠的这个小加油站隔壁就是一个家庭旅馆,有两间客房,这三间房是连通的前面的门脸被开成了一个小卖铺,只是又脏又破,环境还不及我们在阿丽沟住的那个招待所,这里基础设施的落后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魏达理搀着我进到这里之后我还是吓了一跳,墙上糊满了报纸,屋子里的空间非常狭小,墙边挤满了已经落满灰尘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具,在屋子的中央还生着一个已经很有年头的蜂窝煤炉子,屋子里满是煤气的味道。
无论怎样我们是必须要在这里停歇一晚了,这样的风沙天气我甚至担心会不会把这座土坯房也顺势刮倒,那个穿着破军大衣刚刚给我们加油的中年人叫孟长贵,这个加油站和这两间破房一直也都是他一个人在住,他招待我们坐下,我由于腿伤的缘故只能倚着一摞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戏的棉被躺在床上,另外三个人则围着一张又矮又小的方桌坐了下来。
孟长贵咧了咧嘴,“我这个球地方,莫知多长时间莫这么热闹过,今儿高兴,相聚就是个缘嘛。”他说着说着,转身拉开后面那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打扫过的橱柜,拿出一瓶康庆坊拍在桌子上,“今天喝酒吃肉,都莫得客气,来来来。”说罢,孟长贵擦了擦那些罐头上的灰,手指扣住罐头上的拉环,用力扯开。
我看着他们几个喝酒吹牛,就觉得有点鼻酸,想掏出手机聊聊天结果发现这个地方也是没有信号的,于是只能作罢,这时外面的风已经很大了,直吹得糊在窗户上的塑料布猎猎作响,我听得只觉得心里发慌,心想着这窗外的黄沙要吹到什么时候。
此时饭桌上已是酒过三巡,这孟长贵半瓶康轻坊下肚已是面红耳赤,口齿都已然有些不清楚了,坐在凳子上直打转,到底是酒多舌头短,这么一醉,孟长贵这话茬子就收不住了。
“瓜娃,恁刚说恁要去黑洞洞。”孟长贵眯着眼睛,又闷了一口酒。
“没错儿。”魏达理点了点头,“去那看看,我听王大哥说,那黑洞洞那边不太平?”
“我的神啊,恁个瓜娃去那作甚嘞,乌烟瘴气不说,里面连个人影影儿都莫有,去那作甚嘞。”孟长贵点着了一支烟卷,“那地方闹鬼知道吧,原来一大帮外国人跑到那里去挖矿,挖出个啥嘞?把人命都挖进去。”
“一大帮外国人跑到那里去挖矿?”魏达理抬头问了一句。
“说啥嘞,老的少的可是不少,非说里面有金子,乌泱乌泱的往里面扎,这后来咋样嘞,矿洞炸了个囫囵个,人都炸没了。”
“怎么炸的你知道吗?”魏达理一听这话茬便来了精神,也问道。
“怎么炸的?”孟长贵看了看我和那个姓王的司机,随即又低下头小声说到,“我跟恁说,但不兴外传。”孟长贵捏了一颗花生米蹦到嘴里。
“那还用说么,不就是国民党特务炸的,那炸药厉害啊,恁大一个大镇子,轰的一声就没了一多半,恁可是得寻思寻思,老的少的,几千口子人说莫就莫,要搁谁也干不出那个事,所以说是为啥,嘿,我告诉你,那黑洞洞下面哪是有什么金矿银矿,那山下可是卧着条龙嘞。”这孟长贵说完,看着魏达理一副得意的样子,把手中的烟蒂撵灭,又说到,“那黑洞洞就是龙穴,下面可有那黑龙的种嘞,我跟你说,我是在那长起的,小时候就看着那大卡车往里面运冰块,拉着冰块进来,再拉出去,那都是保密的,像咱们这个知道了就得掉脑袋,哪个敢说,有一回夜里,有个当兵的敲俺家门,开了门就往屋里面跑,说有人要抓他。”这孟长贵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又说到,“你猜是因为啥嘛,他说是因为他手没端住大冰柜把那东西摔在地上,里面露出了龙尾巴,我老的当时也不敢接他,没答应让他进屋,那小子都跪下了嘛当时,那个时候谁敢接他,死活不行,他一看这样就又跑,我老的刚把门合上,就听见外面就是一声枪响,把那小子当场就给毙了。”
说到这里那孟长贵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瞪大着眼睛说,“苍天嘞,我家老的一宿都莫合眼,过了莫几天那矿洞就炸了,整个镇子北边莫都不剩,后来就传着说镇子闹鬼,老能看见炸成两半的人在地上哭爬嘛,后来我家这才搬走了。”
孟长贵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中很长时间了,我们三个听得直愣,虽然兰州当地的方言我并不是能听的很清楚,但是大体的意思我是知道的。
“您说的,这都是真事儿么?”魏达理瞪大了眼睛,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假的我还说他做啥嘛,我亲眼看见的。”孟长贵拍着大腿说,“这里面的水太深,牵扯的人太多,具体我不知道是咋回事,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嘞。”
这个时候那孟长贵抬起屁股伸了个懒腰,说是明天要去城里上货,这几杯酒下肚倦的厉害,便要去睡觉,这时姓王的那个司机也早已经是意兴阑珊,坐在凳子上眼睛发直,于是几个人草草收拾了,孟长贵还嘱咐没吃完的罐头全都留下,他留着明天吃,说着便去睡了。
这一天舟车劳顿,再加上早晨受得那一惊我也是有些疲乏,这屋里虽然环境差了一些,但也算得上是暖和,此时也觉得昏昏沉沉懒得动弹,看着那黑乎乎的被子我实在是没勇气钻到里面,索性就穿着衣服把那被子往身上一搭,也睡了过去。
这应当是我睡得为数不多的踏实觉,头一挨枕头就觉得浑身酸麻,也没有做梦,十分香甜,只是这半夜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人一直在碰我,最后被吵的不耐烦,睁开眼一看是魏达理,刚要骂街却被那魏达理按住了,他给我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然后冲着我使了个眼色,耳语到:“别说话,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