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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得知张宗便如此离开了慕侯府,不免觉得奇怪,“这张大人不是一样办案严谨,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么便这样走了?”
从嬷嬷低声说道,“想来是觉得在慕侯府待着也寻不到线索,故而才离去了。”
“不对。”老夫人双眸微眯,冷笑道,“差点中了那个丫头的计了。”
“老夫人,此言何意?”从嬷嬷是不明白的。
但是老夫人哪里有看不透的,她能够在侯府几十年,这侯府看着是齐氏在掌家,但凡她有任何地差池,整个慕侯府都会跟着陪葬。
这便是为何慕擎元即便知晓老夫人是个胡作非为的,亦是想法设法要将他拉下去,可是依旧对她有所忌惮的原因之一。
慕擎元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老夫人给处置了,可是,很多事情他却做不得,无形之中,慕侯府的安危已经与老夫人密不可分,只是他如何也想不通,老夫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慕梓烟自然是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的,可是,如今却也不会真的拿老夫人如何,就好比一切的源头都处在老夫人这处,常理是将这源头掐死了,那么那些细枝末梢的便也蹦跶不了了。
只是,慕梓烟自重生之后,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她发现,老夫人并非源头,而是一个看似源头的棋子罢了,那么,这源头究竟在何处呢?她不知晓,故而才会忍着未动老夫人下手,只是在慢慢地斩断她的羽翼,逼迫着去寻找那源头。
等她回了烟落院,碧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走路有些缓慢,但是无碍了,只要再过些时日便能行动自如了。
碧云见慕梓烟回来,凑上前去,“大小姐,钟家来人了。”
“看来钟家是不打算放弃钟慧。”慕梓烟低声说道。
“大小姐,是钟侯夫人亲自前来,说是要见大少奶奶。”碧云轻声地禀报道。
慕梓烟嘴角微勾,“去瞧瞧。”
“是。”碧云垂首应道,便随着慕梓烟一同去了霁月院。
齐氏正欲小憩,便听到外头的禀报声,说是钟侯夫人来了,齐氏怔愣了片刻,转眸看向崔嬷嬷,“钟家这个时候来看来是为了钟慧。”
“夫人,大少奶奶如今这幅样子自是见不得人的。”崔嬷嬷小心地说道。
“见不得人又如何?”齐氏冷哼一声,“钟家若真是来要人的,我自是会给她,不过给的也是钟慧的尸体。”
“可是,夫人,倘若大少奶奶真的死了,那大少爷可是三年内不能娶妻的。”崔嬷嬷小心地提醒道。
“谁说不能娶的?”齐氏挑眉说道,“我自是要给轩儿选一门更好地亲事,至于这钟家的人,钟家想要,拿去便是。”
崔嬷嬷见齐氏态度如此强硬,便知晓,即便是与钟家撕破脸,怕是也不会让钟家此时将钟慧带走。
钟慧听到钟侯夫人来了,心头一阵喜悦,只是看见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她连忙转身翻找着衣裙,换了一件深色的衣裙,脸上蒙着面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而此时,慕凌轩走了进来,看着她正对着铜镜盯着自己,他只是站在门口不动。
“你以为,钟家是来接你的?”慕凌轩冷笑道,“一个无用的棋子,若是只能招惹麻烦,倒不如尽早除之。”
钟慧是清楚自是父亲的脾气,自然知晓她如今已无利用价值,可是,想起钟侯夫人,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这个世界,唯一让她牵挂着的便是钟侯夫人,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她冷冷地看向慕凌轩,这些时日的折磨,彻底地磨灭了她的意志,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撑到如今的,只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可是还是拼命地想要说着。
她是狠,是毒,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过是想要活着而已。
谁让她生在了钟家,谁让她自小便被培养成杀人的工具,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背地里却做着肮脏不堪地交易。
她被自己的父亲亲自送到仇人的身下,备受折磨地度过了无数地日夜,她被欺凌,被折磨地遍体鳞伤,可是,她还是要咬牙地活着,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逃。
她从未享受过父爱,故而当看见慕侯爷对慕梓烟的那般慈爱,她的心头就像是扎了一根刺一般地难受,她嫉妒慕梓烟能够生在慕侯府,能够拥有她所不能拥有的家人的爱,而她所有的温暖只因为还有一个爱她母亲。
她冷冷地看着慕凌轩,“你放心,我不会回钟家,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慕侯府,你不是说过,不会休了我吗?我即便变得如此丑陋不堪,也是你的结发妻子。”
慕凌轩看着眼前面目可憎的钟慧,他双眸迸射出一抹冷光,转而化成了一缕温和地清风,“是啊,我会看着你每日备受折磨,直至最后浑身腐烂、穿肠肚烂而死。”
钟慧突然笑了,她咬牙挺到现在,能够让她活下去的除了钟侯夫人,再无他人,她高傲地挺直腰背,即便如今后背已经化脓腐烂,在流淌着脓血,她依旧是面不改色地越过他踏出了屋子。
外头的日光有些刺目,她这些时日一直关在屋子里头,不能见风,更不能见阳光,她一步一步地走着,眉头一下,浑身的肌肤就像是在灼烧一般,犹如凌迟。
她咬牙走着,直至入了霁月院,看见了钟侯夫人,这一刻,她嘴角挂着淡淡地笑容,轻轻地移步上前,“女儿见过娘亲。”
“慧儿,你这是怎么了?”钟侯夫人担心地看着她,双眸溢满了心疼。
“女儿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钟慧低声回道。
慕凌轩此刻走了进来,见钟慧与钟侯夫人正在说话,他随即上前行礼,“凌轩见过夫人。”
钟侯夫人见慕凌轩如此称呼她,先是一愣,转而便也讪讪一笑,低声说道,“我可否与慧儿说些体己话?”
“钟侯夫人请。”慕凌轩竟然答应了。
齐氏不解地看着他,便见他轻轻地摇头,齐氏便也不阻止。
钟侯夫人随着钟慧进了里间,钟慧注视着钟侯夫人,眼角莫名地一阵湿润,她正欲开口,却见钟侯夫人适才那慈爱担忧地神情转瞬消失,她眉头紧蹙,双眸透着冷凝,“你竟然这般无用,便欺辱成这样,还活着做什么?”
钟慧顿时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钟侯夫人,顷刻间,唯一撑着她活下去的支柱在此刻也坍塌了,她只是愣在原地目光游离地盯着钟侯夫人。
钟侯夫人冷哼一声,随即自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嫌恶地放在她的手中,而后拿出绣帕擦着自己的手,“将这个服下。”
“这是……”钟慧低头盯着那药丸,迟疑地问道。
“如此,你可以少受几日的折磨,你放心,等你去了之后,娘会给你选一处风水宝地。”钟侯夫人说罢,见她怔愣地看着自己,她双眸一沉,便将她手中的药丸夺过,径自掀起面纱,将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而后蓦然地转身出了里间。
钟慧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那药丸被含在口中,还不等她回应,便已经化开,渗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她以为,父亲不爱她,但是她还有爱她的娘亲,可是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钟慧趴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她只是不住地笑着,笑着……
钟侯夫人走出里间,幽幽地叹了口气,而后便与齐氏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慕侯府。
慕凌轩待钟侯夫人离去之后,踏入了里间,便看见钟慧倒在地上,衣裙已被黑血染湿,连带着那面纱都被扯下了一半,她便这样木然地瘫坐着,嘴角勾起嘲讽地笑意。
她并未看他,而是径自起身,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直至行至他的身侧,也并未再看他一眼,只是低声开口,“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我会落得这般下场?好一个众叛亲离……”
钟慧不等慕凌轩回应,踉踉仓仓地出了霁月院,慕凌轩转身便看见齐氏正皱着眉头。
“娘,我送她一程。”慕凌轩低声说道。
“轩儿,你难道要赔上自己的三年吗?”齐氏忍不住地问道。
“不,不会,在她死之前,我会休书一份,我绝对不会让她玷污了慕家的祠堂。”慕凌轩决绝地说道,抬步向前走去。
钟慧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才发现,原来天地之下,却无她容身之处。
即便是现在的这一方天地,也不过是她的囚笼罢了,她嗤笑着,缓缓地入了里间,坐在梳妆台前,将那面纱揭开,眼前是一张布满污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脸,早已不复从前的美貌。
她将身上的血衣褪下,换上了素日最喜欢的梅花长裙,她精心地装扮了一番,转身看向慕凌轩。
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她笑了,“休书?”
“不错。”慕凌轩沉静的看着她,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钟慧上前将那休书拿了过来,随即放在了怀中,而后坐在软榻上,抬眸看着他,“你我已非夫妻,亦可自行婚配。”
“是,你不是慕家的人。”慕凌轩冷冷地说着。
“我也不是钟家的人。”钟慧低笑道,“那我究竟来自何处呢?又能往何处去呢?”
慕凌轩直视着她,“如今你已是自由身,你想去哪便去哪。”
“慕凌轩,我想带你走。”钟慧将那封休书放下,抬眸直视着他。
慕凌轩依旧是平静地看着她,“钟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不论何处。”
钟慧突然放声大笑,被家族遗弃,被夫君抛弃,更是被最爱的母亲喂入穿肠的毒药,她钟慧不过是钟家的一颗棋子罢了,这一生,她努力地想活,最终还是斗不过命。
她缓缓地起身,飞身破窗而出,只留下那放在桌上的休书。
慕凌轩并未去追,只是抬眸看着眼前的院子,蓦然地转身,在离去时,冷冷地说道,“将这处拆了。”
芸香低声应道,随即便去寻了鲁管家,不到两日,这院子便被彻底地拆了,只留下那院子里头种着的一株红梅。
慕梓烟得知钟慧飞奔离开,不过是淡淡一笑。
碧云则不解地问道,“大小姐,大少奶奶不是已经被内力尽失了吗?”
慕梓烟低声说道,“钟家果然是想将钟慧利用个彻底,想来钟侯夫人前来不是接她回府,而是送她入黄泉,只是最后,还想让钟慧寻哥哥一同陪葬。”
“大小姐的意思是,钟侯夫人前来……”碧云双眸一惊,“素日瞧着这钟侯夫人倒是个和善的,未料到竟然这般地狠辣。”
慕梓烟低笑道,“她与钟侯爷,一个对钟慧表现得慈爱,一个对钟慧表现地严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亦是牢牢地控制着钟慧,如今,见钟慧毫无利用价值,唯有除掉才能以绝后患。”
碧云不免唏嘘道,“奴婢不解,这大少奶奶难道不是钟侯夫人亲生的?为何能对她下如此狠手?”
“钟侯夫人最疼爱的是钟毓,钟家三小姐,对于钟慧,她有的只有恨,只是因着她还有些利用价值,才一直对她表现得这般慈爱。”慕梓烟淡淡地启唇,倘若不是楚烨传来的关于钟慧的往事,她亦是不知晓,何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钟慧,比起前世的她来,还不如。
慕梓烟对钟慧毫无怜悯之心,就如同她对前世的自己一样。
“奴婢还是不懂。”碧云接着说道,“奴婢只觉得这大少奶奶该死。”
慕梓烟勾唇浅笑,“你这丫头,她的确该死,事到如今,活着也毫无意义。”
“大小姐,您适才说钟侯夫人是想让大少奶奶与大少爷同归于尽,可是,如今大少奶奶这样跑出去,那大少爷那处……”碧云继续问道。
“钟侯夫人不知道的是,钟慧能够活下来的支撑便是她,而她以为钟慧没了生的念头,依着钟慧的性子,必定心有不甘,而后寻这一生最牵挂的人一同死,那人便是哥哥,可惜,她低估了钟慧对她爱,所以……在她与哥哥之间,钟慧永远选择的都是她。”慕梓烟淡淡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邪魅地笑意。
“难道……”碧云沉默了片刻,这才回过味来,明白了慕梓烟话中的意思。
钟侯夫人自慕侯府出来,双眸泛着幽光,随即自在马车内,转身让丫头舀了清水净手,丝毫不见素日那对钟慧的担忧与慈爱。
一旁的丫头小心地伺候着,钟侯夫人待净手之后,便挥手,丫头便垂首出了车厢,钟侯夫人冷哼道,“慧儿啊,别怪我,这些年来我对你付出的心血,到头来却白费了,语气留着你是个祸害,倒不如早些送你离去,也好来生投个好人家,只是莫要在入钟家了。”
“娘……”此时一道柔媚地声音响起,打破了钟侯夫人的自言自语。
钟侯夫人面色一惊,便瞧见一道身影突然钻进了车内,随即坐在了她的面前。
“慧……慧儿,你怎么会?”钟侯夫人大惊失色,看着眼前并未用面纱遮挡脸上那溃烂地面容,顿时吓得向后缩着。
“娘,女儿记得,您曾经说过,女儿去哪儿,您便去哪儿。”钟慧笑吟吟地说道,那双眸泛着邪恶的幽光,周身散发着来自地狱的阴森之气。
钟侯夫人逼迫着自己稳定心神,可是依旧是抑制不住内心地恐惧,她看着钟慧一时间竟然吓得说不出话来,“慧……慧儿……娘如此做也是为了你好,与其让你受尽折磨,倒不如早些解脱。”
“女儿知晓,娘最是疼爱女儿的。”钟慧缓缓地靠近钟侯夫人,那腐烂一片血淋淋地双手抓住了钟侯夫人的手,整个人如儿时那般,轻柔地靠在钟侯夫人的怀中。
钟侯夫人身体顿时僵硬,扑鼻而来的恶臭味让她忍不住地作呕,她抬手想要将钟慧推开,却见她抓的极牢。
她突然换了面孔,恶狠狠地盯着钟慧,“你这死丫头,还不松开!”
钟慧笑吟吟地看着她,却不气恼,“娘,您是最爱的女儿的对吗?”
“不,我恨的便是你,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钟侯夫人此刻似是失去了理智,看着眼前令她作呕的钟慧,怒喝道。
钟慧突然放肆地大笑着,“娘,原来竟这般恨女儿,女儿也舍不得娘,不如,便陪女儿下黄泉吧。”
“不……我不去,你是个疯子!”钟侯夫人听着钟慧的话,连忙挣扎着便要将她推开,可是她不过个妇人,又毫无武功,而她为了让钟慧最后拉着慕凌轩陪葬,塞给她的那粒药丸,是穿肠的毒药,却也能暂时地恢复她的内力。
故而,如今她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而钟慧则是柔弱地靠在她的怀里,轻声说道,“娘,你放心,女儿会永永远远地陪在您的身边。”
她指尖一弹,转瞬间眼前的靠枕便燃烧了起来,紧接着整座马车也陷入了大火之中,钟侯夫人拼命地喊叫着,“不,我不要陪你死,我不要死!你放开我!死丫头……啊……”
马车在京城最繁华地街道上突然失火,百姓们吓得纷纷逃窜,而车夫更是来不及救火,只听到马车内传来钟侯夫人凄厉地惨叫声,还有钟慧那明媚地笑声。
直至马车烧毁殆尽,张宗领着人赶来后,自灰烬中寻到了两具被烧成焦炭地尸体,而其中一具尸体像婴儿一般依偎在另一具尸体上,紧紧地抱着不松手,两具尸体紧紧地黏在了一起,无法分开。
慕凌轩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看着远处烧毁的地方,他双眸闪过一抹冷然,转身离开。
芸香前来禀报,碧云双眸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崇拜地看向慕梓烟,“大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慕梓烟低声说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芸香垂眸,“大小姐,钟家这才损失惨重。”
“死了一个钟侯夫人算不得什么。”慕梓烟冷声道,“钟家最难对付的另有其人。”
“可是钟二小姐?”芸香小心地问道。
“恩。”这是慕梓烟的心头大患,更是她想要毁灭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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