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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澜对英国政体才不关心,却对斯宾塞这个新政体下的古老家族很感兴趣。乔治已经二十八九,生了一双湛蓝似天空的眼睛,唇边总是含笑,对女性从不吝啬赞美之词,总是将婉澜称作“东方玫瑰”。
谢怀昌对她和这个异族男人越来越亲密的友谊有些不满,隐晦地提示她已经是身负婚约之人:“不知陈暨何时回国,他回国之后看到你这样的未婚妻子,定然要大吃一惊。”
“我是怎样的未婚妻子?”婉澜偏头对他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应该大吃一惊是我才对,我居然要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真是可笑。”
“倘若他尚未出国,你们自然可以见上一面。”谢怀昌道:“阿姐,陈谢两家素有名望,你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我居然要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这更可笑。”婉澜敛了笑意,瞟了他一眼,道:“叔父为你引荐了那么多具有新思想的留洋学子,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日大谈人民自由,怎么放到我身上便行不通了?”
谢怀昌叹了口气,道:“错了,是人民之权益。”
“一回事,”婉澜道:“况且哪有什么人民,我只看到人罢了。”
“我可真想知道乔治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谢怀昌摇了摇头:“明日你们要出去?可否带我一个?”
婉澜懒散地端起茶盏,想也不想地拒绝:“明日德国公使的夫人要办一场客厅沙龙,会请一位据说很有身份的中国公主,我有幸得到邀请,只怕没法儿带你。”
谢怀昌大吃一惊,立住脚步转脸看她:“你何时与公使夫人如此熟识了,我竟然从不知道。”
婉澜弯起嘴角,爽朗的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挂着显而易见的得意,简直要眉飞色舞起来:“怎么,你姐姐难道不够格成为公使夫人的朋友?”
谢怀昌沉吟了一下,极快速地皱了皱眉:“我只道你与斯宾塞越走越近,却是疏忽了……”
婉澜眉眼弯弯地看他,偏头道:“怎么,还真以为这京城让我纸醉金迷了?”
谢怀昌在她身边坐下,向她处倾了倾身:“愿闻其详。”
婉澜抿了一下唇,慢慢道:“南方的孙文乱党……或许应该叫革命党,官府是剿不灭的,来日……没准要与官府划长江而治。”
谢怀昌低声道:“孙文的野心不止于此,况且革命党不会让中国分裂成两个国家。”
婉澜看了他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看来你对他也关注的很。”
“他去年在日本成立了同盟会,向日本华侨募捐,筹集革命资金,”谢怀昌声音压得更低,凑在婉澜耳边道:“百里曾向同盟会捐款。”
婉澜惊讶地看着他:“他不是已经被赵总督请去东北,为清廷练兵了吗?”
“他拒绝了,明年去德国留学,”谢怀昌道:“百里并不想为清廷效力。”
“难怪叔父说就要变天了……”婉澜若有所思:“革命党一旦成功,清廷的官员立刻便会成为遗臣。”
谢怀昌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婉澜瞟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谢怀昌无声地笑了一下:“脚踩两条船可是个风险极高之事。”
婉澜忽然深吸了口气,将脸转了过去:“我还没有想好,你不必急着问。”
谢怀昌却道:“你的想法是从斯宾塞身上得到的灵感?我对英国社会也有了解,不如说出来,也好集思广益。”
婉澜舔了一下嘴唇,语速极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慎重考虑一般:“乔治的父亲……现在英国上议院的议员。”
谢怀昌思索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你想让父亲……”
婉澜竖起手掌打断他的话,道:“告诉过你了我还没有想好。”
谢怀昌又站起身,在室内踱了两步:“斯宾塞家族起家于十六世纪,是捐官得来的贵族头衔。”
“你了解的倒是很清楚,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婉澜又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三百年,只要有条件,别说捐官的商人,就算是一个放牛郎也能跻身庙堂了,老话是怎么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可是一句要砍头的话,”谢怀昌道:“于英国留学的人,没有不知道斯宾塞家族的。”
婉澜长长地“哦”了一声,玩笑道:“倘若能嫁给他,也算是有了个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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