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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平静无事。四伯并未离店,大少爷也没有到店中来打扰。
辛文昭不安心,他要等待结果。利用一天工夫,他在城内各处打听有关俞家的底细。不打听倒好,打听清楚,更坚定了他管这档子闲事的决心。
万象山的尾麓伸出城外,两里地衔接着小括山。小括山是本地的胜景,众山环簇,状若莲花,又叫莲城山,径路盘纤,也称九岭。
小括山旧城十年前仍是废墟。没有人上山去居住谋生。自从本城的首富俞五爷俞桐,向府衙请领该地作为种菌场之后,那儿便成为俞家的避暑别墅了,附近方圆二十里内,决不许闲杂人走近。
俞五爷拥有十余间土产店,城外有千百顷沿大溪开垦的好良田,有三座属他的广大香蕈场,财力雄厚,富甲一方。他妻妾成群,横行乡里,结交官府狼狈为奸,千百顷良田大多是霸占得来的,豪奴成群结队,成为处州一霸。他的两个儿子俞源、俞渊,都已成了家,却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色中饿鬼,老大俞源就是那天在客钱与四伯交涉的人,绰号称花花公子。老二俞渊,人生得丑陋,似乎对美女更有兴趣,绰号叫花花太岁。本城的人怕这两个小畜牲比怕俞五爷更厉害,拂逆他们的人决不会有好下场。
城南铜山东麓,住了一位姓程名锦江的人,排行第三,是个孔武有力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地地头蛇,曾经在府衙当过巡捕,虽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却颇具侠骨,决不向小户人家勒索敲诈,也不向安份守己的大户伸手,喜打抱不平,手下拥有不少流氓地痞,谁也奈何他不得,只有这位程三爷,敢向俞五爷头上动上,俞家子弟曾经多方巴结,送大批财物做拜师礼,程三爷只哼了一声,将礼当堂派人丢下南门附近的树德桥。
辛文昭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单冲居民对俞五爷一家人的风评,就可知道俞大少爷对四伯口中的小姐绝对没有安好心,回到客栈之后,他叫来帐房,换了一间上房居住,与四伯的房间紧邻,留心注意邻房的动静。
入暮时分,三名肩宽腰圆的大汉,进入了四伯的上房。
辛文昭已久候多时,他用一枚金针在木板墙上钻了一个小洞,从小孔中偷窥邻房的动静。
为首的大汉生得豹头环眼,耳大口方,四方脸,留着八字胡。神情不怒而威。他就是本城大大有名的浪子程三程锦江。
四伯将来客接入,拜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三爷大恩……”
程三爷慌不迭将四伯扶起,按在椅上说:“老伯,不可如此,不怕折了小可的阳寿么?坐下来谈,请从头说起。李三曾将概略的经过向在下说过,但他语焉不详,为明真相,小可不得不亲向老伯请教。”
四伯老泪纵横,将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府北九十余里,是缙云县,县城内住了一位书香世家的章思任。章老先生原籍龙泉,二十年前方迁居缙云,妻子是龙泉胡家的闺女。
说起龙泉胡家,在浙江可说家喻户晓。胡家在本朝初年,出了一位大人物,姓胡名深,字仲渊。文才武艺出类拔萃,且精术数之学,深得太祖赏识,封缙云郡伯,天下太平之后,胡深处治乡郡,驭众宽厚,兴文教,重治安,一生不曾妄杀一人,是本朝初年浙东的保障,深得民众爱戴。
章思任的妻子胡氏,正是胡深一族中的另一支,娘家中落,目前景况并不佳。胡氏逝世三载,章思任也于一年前病故,遗下一子一女,子名章安国女名敏姑。安国十八岁,敏姑十六。安国就读缙云总学,喜爱游山玩水。合该有事,九月九日重九登高,敏姑偕几位闺友,在仙都山至玉虚宫途中,被前来访友的花花太岁俞渊遇到,惊为天人,倚仗人多势众,出言调戏毛手毛脚,恰好碰上缙云的几名巡捕,总算替他解了围。
之后,花花太岁逗留缙云不走,成功和安国结为朋友。安国年轻不懂事,不知世道艰难人心叵测,终于陷入花花太岁布下的陷阱中,不明不白地沉尸好溪溺毙。好溪原称恶溪,南流九十里共有五十八弯,水流湍急,其中多水怪害人,唐朝刺史治括州有善政,水怪远避,所以改称好溪。一个少年书生掉下险恶的溪中,不死才是奇迹。
安国尸骨未寒,俞家兄弟便派人前来提亲,要求娶敏姑为妾。章家只有一个老仆四伯,照应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已够吃力,怎受得了俞家兄弟的纠缠呢?
主仆俩一商量,决定卖掉家产,迁回龙泉故乡依母舅度日。
返回龙泉必须经过府城,糟了,等于是自投虎口,送上门来。俞家兄弟得到消息,不断地派人前来骚扰。假仁假义说要照顾故友的弱妹,要接主仆两人至家中安顿。四伯早知少主人的死因,怎肯依从?章姑娘更心凉胆怕,每日以泪洗面。
程三爷只听得七窍生烟,与两位同伴商量片刻,断然地说:“老伯,明天你与章姑娘准备停当,在下亲自送你们出境,看谁敢阻拦你们。”
四伯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程三爷,将喜讯禀知小姐,主仆俩即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辛文昭神情凝重,心知俞五爷这两日毫无动静,必有歹毒的阴谋在策划中。但他人生地不熟,无法向程三爷发出警讯,只得全神警戒,以备应变。
次日一早,俞渊带来了十七八名大汉,押着一乘大轿,浩浩荡荡到了店门。花花太岁带了两名师爷,两位打手,大踏步进入店中。
四伯正在柜前会帐,程三爷带了四名弟兄在一旁等候。
辛文昭未带行囊,正在厅中进早餐。
程三爷一看进来了花花太岁,冷笑一声,缓步迎上。
“三爷,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听说三爷这次在杭州很得意……”
“哈哈!谈不上得意,认识了几位好朋友,痛快地玩了几天而已。近日敝友就将前来回访,程某提前回来准备招待。俞渊,喝!你带了师爷打手,光临这间小客栈,稀罕着哩!有何贵干?”
花花太岁皮笑肉不笑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特为舍下的余师父迎取新妇。有钱没钱讨个老婆过年,好事嘛!余师父曾经指导过兄弟的拳脚,因此亲自带人前来张罗。”
程三爷一怔,心中明白了三分,不由勃然大怒,变色问:“你替余成龙娶亲?女方是不是缙云章家的姑娘?”
“是嘛!三爷晚上如果有空,请到舍下喝两杯喜酒。少陪,兄弟得跟章家的四伯商量商量,他是送亲来的。”花花太岁客气地说,目光落在如被五雷轰顶,浑身颤抖的四伯身上。
“你这畜牲!”四伯久久方迸出一声咒骂。
程三爷是个闯荡江湖的浪子,不必多想也知道这是俞渊设下的毒谋,猛地一把抓住俞渊的衣领,厉声道:“姓俞的,除非你不要命,不然赶快给我收回你这卑鄙恶毒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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