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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夜仍旧寒凉,只有城外的柳庄才会这样墨黑一片,间或传来几声犬吠和蛙鸣。
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姑娘,起吧!庄子离着静王府还有不少的路程,可不敢迟了,教王妃知道您如今搬到了这里,又该担心了!”
婢女默琴和阿兰躬身立在床榻外,双手掐在一起,并不敢上前来掀纱帐,见帐内少女动也未动,心中更加忐忑。
“和鸾雍雍,万福攸同!怪不得,今日的宴会就是——”
说到此处,帐内的少女突然顿住了,继而轻叹一声,“罢了,把紧要的东西整理一下,让刘婆子送回侯府吧,我们不会再来柳庄了。”
阿兰心中一动,和鸾雍雍,说的可是天子的銮驾,莫不是今日隆德帝会去静王府?那可是天大的好事,静王重获圣宠了?但姑娘又怎会知道?难道是近日缠绵病榻,想痴了心?
默琴听到少女的声音,忙上前掀开纱帐,扶着她起身。
少女正值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身形略显纤弱,肤白胜雪,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生辉,眼尾处一颗泪痣似有还无,便是如今病歪歪的样子,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空灵之美。
她便是京中久负盛名的荀侯府嫡出六姑娘——荀青鸾。
提起荀青鸾京中几乎无人不识,十二岁便凭着一双丹青妙手艳绝天下,摘得大郢王朝第一美人的称号。最初听到此消息的人心中都颇为好奇,怎么画师成名靠的不是技法而是样貌?
原因无他,她的成名作画的乃是自己的肖像,经由画师临摹拓印在坊间广为流传。就像人们调侃的那样,荀青鸾是画师里的美人,美人里的画师。
青鸾推开默琴手中的宝蓝色锦衣,淡淡道,“还是穿的素静些吧,免得招惹事非。”
阿兰痴痴一笑,“姑娘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你近日病着,再穿得素静了,又要惹王妃担心了。”
青鸾抿了抿唇,是啊,又要教人担心了,她是侯府众多子女中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命运几番捉弄,将她卷入了风云诡谲的皇宫,三尺白绫,断送了她的一生,更断送了整个荀侯府。
再回首,却是十四岁这一年,初见隆德帝的日子,她在一串悠扬悦耳的玲声中醒来。
这样的重生对她而言,没有半分喜悦,因为她知道,那是帝王车驾前銮铃发出的声音,銮铃入梦,她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既见君子,再没有了前世的尊崇和敬畏,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彷徨和无奈。
青鸾抬起手,由着两个婢女给她穿上了那件宝蓝色的锦衣,该来的总会来,绝不因一件衣服而改变。
“这是什么?姑娘原先的珊瑚手钏呢?”
青鸾抬眸看去,右手腕上挂着一串铜制的铃铛,三条细细的链子一直延伸到无名指处,连接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指环,她脑中嗡地一声响,这是——
前世太子被废黜,做为太子妃的她也被打入冷宫,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见到了清瘦孱弱的长乐,一位在冷宫活了二十二年的嫡长公主,这串铜铃便是她给的。
“母后生我时胎位不正,太医断言两个都活不成,母后的心腹李嬷嬷说,那时母后都没有力气了,我是听着它的铃音自已爬出来的,它的声音代表——生,如今已有二十三年没有响过了。”
前世的她并未在意长乐的话,此刻却言犹在耳,字字清晰。
怎么重生的她独独带着这个东西回来?青鸾的手不由自主地转了转,铜铃仍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青鸾眼圈一红,伸手探向了自已的小腹,她何尝不想让这铜铃再响一次,可是她怕,怕自已的孩子也如长乐公主一般,永远活在这世上最阴冷的地方。不如就胎死腹中吧,将自已最后的一点体温留给他。
在大郢王朝铜制品一般只有最底层的妇人才会戴,阿兰尝试了几次,怎么也取不下来,也只好等以后再说。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再不走可真的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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