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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家庄支书为包地的事和公社干部干了一仗跑了,有这事?”大嘴探过身子问牛书贵。
“你的耳朵够长的,听谁说的?”牛书贵反问道。
“都是三五里庄的,谁家啥事瞒得住。”大嘴连续夹了几口菜,咀嚼着说。
黑脸接过话茬说:“嗨!这人啊,你们想想吧,你争我斗的有啥意思,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赵四插言道:“有些事不争还不行,就没个真理了。真理往往就是争来争去才得来的。”另外那两个伙计,埋着头,一言不发,真是裁缝掉了剪子只剩下吃了。
黑脸又说:“我这辈子反正定了局。就两个丫头,死了连个摔盆儿的都没有,过得有啥意思。管他那地包还是不包,一天仨饱一个倒,半斤白干少不了,被窝一趟睡大觉,天塌下来地接招。”
众人笑起来。大嘴说:“黑脸儿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这时,牛书贵的脸红得像鸡冠。把手里的筷子往地下一摔,冲黑脸骂道:“真没出息!两个丫头怎么了?没有儿又怎么了?外国人还有丁克家庭不要孩子的呢,人家活得更潇洒,更精彩,更有品位,你这话,我听着心里就犯堵。”
黑脸喝再多的酒脸也不变色。站起来先给牛书贵满上酒。再端起酒杯,在牛书贵脸前晃了晃,也不管别人喝不喝,自己就一口气闷完。把空酒杯往圆桌上一蹲,又晃着身子自己斟满酒,飘飘然端起来,说:
“哥!咱哥俩,今天有缘!老婆子都不争气。她娘的,她不争气!我没儿,你也跟着我学,呵呵,也没儿。没有儿,就是将来俺家的家谱就断了线,香台上就断了烟儿,在乡下混就会叫人家看不起。哥,好哥哥,过一天算一天吧,就是再来个大地震,天上再下他一场石头雨,房倒屋塌又咋样,是吧哥。”
黑脸的失态和言谈,可触及了牛书贵的神经。一晃过去三年了,当初胖老婆意外流产的那个儿子活着的话,也都三岁了。这段日子,也没有任何人当面触碰他心里那块伤疤。今天听着黑脸的话,心里就像踢倒了五味瓶,一下子眼前一黑,说不上是个啥滋味,眼框内竟然也湿润了。但牛书贵最瞧不起的人,不是这个人遇到了多少苦,而是看他遇到不幸和痛苦时候的态度。听着这话,黑脸看似强壮的身体,内心却失去了骨头。
此刻,牛书贵忍不住站了起来。目光钢刀一样插进黑脸那游离不定的眼神,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又连着倒了三杯,一口一杯,都是见底不滴,痛快淋漓。
赵四一旁看在眼里,断定是黑脸的话刺激了师傅。就赶紧岔开话题,说:“师傅,夹菜,刚来的热菜。”转身低声对黑脸呵斥道:“你个黑熊,还不给我师傅倒酒。”
牛书贵推了赵四一把,上去拉过黑脸儿的手腕,架在酒桌上,一块空盘子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挤到了桌子下面,摔成了好几块,说:
“来!兄弟,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癞蛤蟆肚子里有几两尿。”
黑脸见牛书贵支起架子来了精神,自己也挽上袖口毫不示弱。角力开始了。各自的拳头抖动了一下,就奋力挺直着自己的手腕,向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发力。黑脸用劲时,把嘴裂成了一条线,脖子也扁平的好似直立的五步蛇。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他们的决斗激发了起来。赵四老婆也跑着来看热闹了。
如此和黑脸扳手腕的游戏对牛书贵来说,胜券在握。因为这是历年来凭着力气百战百胜的绝活。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们鼓掌喝彩,摇旗呐喊,同时也为他们的双方胜负捏着一把汗。其实牛书贵完全可以来一次爆发,一招制敌与败局。但今天他没有。他要用这种方式,以此来达到他心理预期的效果,他要激发起黑脸因香火问题的困扰,表露出来的颓废和低调的状态。
那么这样的结果就自然明了。在双方一阵激烈的角力和对峙之后,牛书贵败下阵来而黑脸却群情激昂地说:“大哥,咱们再来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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