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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去启祥宫的落城在三日之后迎来了乔迁之喜。不过这次的乔迁之喜颇为冷寂,各宫主子不过是各自派了自己身边的奴才前来问候,礼物阁下便匆忙离开。一直着手准备宴席的棠儿很是失落,她本想着自己主子终于摆脱景阳宫的晦气,展开一片新的天地,可是皇上没来没有,皇后也没来,就连最贴心的话都没往启祥宫带,她终究是替自己的主子不值。谁知落城并不太过在意,瞧着这陌生的宫殿,她倒是有些舍不得住了那些年的景阳宫。
门前有霓裳站定,抬头凝望,院墙有三两枝梧桐探出头来,朱红大门妖艳欲滴,浮动雕花的石壁富贵非凡,一切都比景阳宫好了许多。灵芝走上前去向看门的小太监福了福,道:“我家答应来恭贺陆贵人乔迁之喜,还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今日接见了那般多来祝贺的人,见到小主前来还是头一个,这个小太监见霓裳站在那里,眉眼含笑颇为激动。一个趔趄推门进去禀告,看的后面的霓裳都担心他是否会摔倒。不过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小太监重新趔趄地出来,打了打袖子单膝跪地道:“劳答应等候,贵人请您进去喝茶!”
其实并非喝茶那般简单。殿内是早已摆好的酒席,菜色虽然不算名贵,但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霓裳还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喜欢吃的两道菜,心内竟然犹豫了一下。灵芝递过贺礼给棠儿,棠儿又转手交给了落城,素净的楠木盒子里扑着墨色绒布,绒布之上是一个很是通透的玉石,见到这般的贺礼,落城颇为吃惊。依着霓裳如今的位份和恩宠,这般名贵的玉石是断然不易得来的。看得出来落城有些惊异,霓裳倒是大方地说:“这是初次侍寝时皇上赏的,皇上说臣妾的舞跳得好,故而才赏了这么一枚玉石给臣妾,臣妾如今容颜有损,也用不上这东西。”
这玉石的的确确是那晚侍寝时弘历给的,可霓裳本没打算把这给落城,可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完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故而要在宫内生存下去,灵敏的触觉和随机应变的能力那是必不可少的。看得落城面色微变,霓裳便更加笃定了嫚姝对她所说是真心实意没有掺假的,只是看着此时此刻的落城,霓裳竟有一丝心酸,往日里那么善良的一个主子,怎会费尽心机地来算计她?
落城合上了盒子,吩咐棠儿收好。之后去看霓裳,却见她眼睛泛红地垂着头,似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落城心内忐忑,转了头不去看霓裳,在心内有好生想了想是什么事儿让霓裳突然悲伤起来,想起之前霓裳说起侍寝,又再连起来她刚入永和宫的自杀行为,落城心内陡然一寒。她亲自拿起筷子,夹了菜给霓裳,未说什么话。
“贵人今日乔迁之喜倒是冷清!”霓裳并未有去用膳的意思,自是自顾自地说“您终于摆脱了晦气的景阳宫,摆脱了晦气的魏常在”霓裳顿了顿,笑的苦涩“哦,现在应该是魏官女子,果真是值得庆贺的事儿!”
端起酒樽,霓裳对着落城道:“这一杯嫔妾谢过您往日的关照之恩!”
仰头一饮而尽,霓裳再度满上端起酒樽,依旧对着霓裳,只不过脸色微冷,笑容也微冷:“这一杯嫔妾祝您日后步步高升!”
不容落城回一句话,霓裳便带着灵芝离开了启祥宫。看着碗内的那片竹笋,色泽通透,淡淡味香,足见做菜师傅们的高超手艺,虽然是祝祷之话可落城隐隐觉出了不对。棠儿并未发觉落城的沉思,反而拖着方才的楠木盒子来给落城看,还兴致勃勃地说:“这枚玉石果真是稀罕物,小主可以做成簪子亦或者做成耳环,恐怕那还有富余呢!”
落城伸手拿出玉石,冰凉的触感几乎让她指尖痉挛,果真是上好的货色,她虽侍奉弘历这般久,也未曾有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一晚,霓裳的舞姿定然极美!”落城把玉石丢在了楠木匣子里,起身到了廊下,看着落叶飘零的凄凉,叹气道“只是我也被逼无奈,娴妃推给了我,我又能去推给谁?”
回了永和宫霓裳也直接去了正殿向嫚姝请安,紫陌正跪在软榻之上给嫚姝按着双腿,见霓裳进来才起身去奉茶,嫚姝指了指对面,示意霓裳坐下,后问:“去见过了?”
霓裳点头,嫚姝颔首道:“日后也就只有咱们互相依偎着度日了。怡嫔那个人靠不住,我也不喜欢她时常在我身边晃悠,说着是关心我的伤势,谁知她是不是背过身子便偷偷笑话我不能再度起身走路?”
自她在猎场出事,到回宫途中妙蝉一直左右陪在身边,不过入了宫便不见她常来了。不来也好,就如同嫚姝所想,她喜欢不了妙蝉那种性格的女人,她终究是跟钰彤不同,钰彤的凌然大气不是人人都有。一声叹息中包含着许多无奈,那又如何,她喜欢钰彤又如何,现在她终究是与自己水火不容的人。
“魏官女子在景阳宫不知过得如何,你可要关照一番?”嫚姝问了霓裳与倾暖之间的事儿,她觉得两小无猜的姐妹之情最是珍贵,只不过她出身世家大族家教甚严,即便偶尔出去也是奴仆成群丝毫不得一点自由。额娘有时带她参加亲戚的宴会,见到的孩子都如同她自己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瞪着眼睛看着彼此,谁都不敢挪动一下,也都不敢跟对方搭话。除了贴身陪伴她长大的丫头紫陌,嫚姝可谓是没有朋友的,故而她很是向往霓裳和倾暖的过往。七岁那年,若凝熙不走……
怎么腿一伤,她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了。收回神,却听霓裳道:“她是戴罪之人,我若与她亲近便是自寻死路。”
窗前的风铃猛然坠落,那清脆的声音惊扰了桌前撑着脑袋看书的倾暖。花意和玲珑忙进来瞧,倾暖指了指窗下的风铃,道:“瞧瞧碎没碎,万万是不能碎的!”
花意举起来看了看,只见最右边的一个梨花花瓣折了一点,微微有裂缝。她忙再度挂起来,道:“好好的呢,并没有摔坏!小主您放心便是!”
如此倾暖才松口气坐下来,她不放心地望了望,又嘱咐花意:“一会儿你们再去拿个绳子给它栓好了,可不能再掉了!”说罢,吹了吹案几上的信纸,待墨迹干了之后,她才从抽屉里拿出信封,小心把信纸装了进去,走到窗前看了看外头手配宝刀的侍卫,小心把玲珑叫到一旁,低声道:“这信可有法子送出去?”
玲珑胸有成足地拍了拍胸脯,很是自信:“小主您放心便是,后边角门那里的一位守卫大哥性情颇好,奴婢曾与他说过几句话,算是相熟,不过是送个信他不会阻拦。”
往日里她也偷偷地从宁寿宫往家里写信,一次送不成功被人拦下之后她担心家里的额娘收不到自己的信而挂怀,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旁的法子,也求不到人,便缩在墙角哭了出来。她并不知那远处的拐角处站着一个男子,而之后她每每送信都格外的顺利,她也罕见地能够接到家里人带给自己的好玩意,有时候是自己馋嘴爱吃的小吃,有时候是母亲做好的衣衫帕子和首饰,每次她都爱不释手,满怀感激。而她不知的是,每次看着她开心,便是那人最大的快乐。
也是倾暖那纯粹的笑容把傅恒留了下来,傅恒是富察家的男人,有理想有抱负也有想要守护而必须守护的东西,比如长春宫的富察君宜,那是他的亲姐姐,她的荣辱和富察家的荣辱共系一身,而富察家的荣辱自然需要他们富察家的男儿来打拼。他曾豪情万志地直言自己要去军营,他觉得那才证明一个男人实力的地方,也是他向往的地方。可是与他来说无关紧要的城,却困得他不愿离开。
一座城而已,不足挂怀,让他流连忘返的是城里的人,那才是他心头独一无二的存在。
屋内烛光流动,桌前之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立马起身去拿挂在身侧的外褂。有人前来相劝,可是丝毫不见成效,傅恒目色沉沉大踏步地跨门而出,头顶的月亮恰逢时候地躲在了云层后边,明晃晃的院子一时暗了下去。傅恒不顾身后跟着的人的苦言相劝,喊道:“去牵我的马来!”
不明所以的仆人们自然不会生出任何疑问,他们的这个巡抚大人时常夜晚出门办事,这是常有之事。尽管今日他语气冷硬,许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也未可知。当仆人们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到院子内时,却见傅恒立在廊下要遥望着北方,秋风吹起他的袍子一角,有沙沙响声,月亮作势出来,给他的背影照了微弱的光,也徒增了一丝孤独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