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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负大王重托,昨晚连夜将几种现今民间为祸的虫豸带了过来,还求大王辨认!”魏辙说完,还未等坐定,就已经恭敬的将别在腰间的一只翠青色竹筒取了下来,恭敬的朝嬴政递了过去。他这会儿焦急之下亦不顾宫殿中的人,赵高愣了一下,昨日嬴政与魏辙谈话,他亦有眼色的离得极远,却不知竟然是为了这么一桩事,他刚刚朝那竹筒了一眼,嬴政目光就已经冷冷落在他身上,赵高心下一凛,连忙又躬着身子后退了几步,离得远远的,守在各殿门大柱处,不敢离近。
嬴政这才伸手接过魏辙手里的竹筒,那筒子上头用布巾塞住入口处,防那虫子飞了出来,但塞这么久,想来虫子应该早已经虚弱不堪,他伸手将那布塞子一取开,里头传来‘嗡嗡’声,虫子竟然并未如他所想,反倒是生龙活虎的模样。魏辙见嬴政脸色,就猜出他心里的想法,连忙拱手道:“臣怕这虫豸死了于大王法子有碍,因此想了法子,留了一线光,暂时保这早豸性命。”嬴政点了点头,倒是没料到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他将竹筒倒立过来,那几只虫子忙不迭朝外飞,嬴政修习真力,虽说打不过黄于淳这样的人,但收拾几只虫子还是手到擒来,不慌不忙的一伸手,将这虫子捉住,捏在指尖,那将布团又塞在入口处,防止其它虫子再行飞出来。
这只虫子约摸有蚊子大小,约有两对翅膀三对足,以此时说法来,有足谓之虫,无足谓之豸,这倒是一只虫子,可以飞的一种。嬴政完,头也没回冲赵高吩咐:“去将寡人榻侧放的一只玉色小瓶取来,另取铜盆一只,清水一碗!”赵高答应了一声,不多会儿,手里捧着东西回来了,嬴政一手捏着虫子,一手将那玉色小瓶的盖拨开,从里头倒了一滴棕色药味儿极重的液体出来,魏辙秉住呼吸,嬴政将这棕色药水倒了一滴进那盛满了清水的碗里,不多时,那碗里的水亦染得有些浑浊,他拿一支石箸搅了搅,碗里越见脏污,他却伸手将那仍滴着水的石箸滴了一滴那浑浊之极,又味道难闻的水在他捏着的虫子上。
顿时,那虫豸如同疯颠一般,拼命挣扎了起来,嬴政伸手将它扔于案几之上,那虫豸被捉之前还精神十足,这会儿被那药水一滴,却是只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爬,不多时间,就已经六足個,直挺挺的倒在案几上,再也不动弹了。
魏辙得顿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圆,嘴唇张开再也合不上,着眼前这一幕,颇有些吃惊。又见嬴政如法炮制,又将筒内其它几种虫类取了出来,如此一一这般,那些虫类不出意料之外,俱都挣扎一阵,再也不肯动弹,魏辙得吃惊,好半晌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激动道:“大王,此乃何物,对付这些虫豸,倒当真是有奇效!”他欢喜无比,连声音都微微变了音调,说话时都带了些颤音。这些害虫他昨夜花费了一宿时间,亲自带着家人捉了不少回来,自己已经试过几回,就是将这些虫豸头给切断,它们依旧可以动弹甚至有些还能再行产卵,谁料今日嬴政手法厉害,这些虫豸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死了个透彻,若是此药如此灵验,大肆生产之下,今年虫祸根本不成问题!如此一来,秦国粮草亦不会断不说,连百姓自然也就有生机可言。
一想到这儿,魏辙激动得浑身颤抖,额头抵在地上,颤声道:“臣替天下人,谢过大王恩德了!”嬴政却是冷冷摇了摇头:“这药虽好,但亦不是免费赠送,此事政欲交由卿来办,每领此药者,须用来年收成之粟米等物各十斗来换取。”
“应该应该!”魏辙毫不犹豫,他对嬴政制成这药一无所知,不知用材料几何,但也知道嬴政此举,以这会儿来,已经算是仁慈之极了,毕竟两相交换,百姓们领取这药之后的收成,绝对不止各十斗而已,相较来说,总是百姓占了好处,更何况嬴政以君王身份,亦愿如此作为,实在是难得。恐怕如此一来,到时流言不止不攻自破,嬴政名声恐还更上一层。魏辙抚了抚长须,脸上露出笑意,他这会儿对嬴政此爱护民众之举极其满意,心内认定他乃明君,自然愿意为他所用,一心也愿为他考虑,因此这会儿知道他名声有望洗尽,自然也是欢喜异常。
嬴政出魏辙心思,心里也难免满意,将手中药暂时先交到魏辙手中:“此余下之药魏卿自行试用便是,须知一滴得兑水而成,不拘大人孩童或牲畜,断然是不能沾半滴入口,否则轻者有疾,重则去命,魏卿行事时,还望告知!”魏辙一听这话,当即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这药既然对虫祸有效,可见毒性巨大,人自然也是吃不得的,自己之前只顾高兴,倒是忘了这一筹,他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又恭敬的冲嬴政行了一礼:“多谢大王提醒,臣只顾贪图欢快,倒是险些铸成大错!”他认错也是真心诚意,倒是并未有半点推脱狡辩之心,令嬴政对这魏辙又更生好感,点了点头,表情更温和了一些,才挥了挥手:“去吧,剩余之药,政自会晚些时候送到你府中,政即日拟旨,封公为内史,还望魏卿不要多心。”这内史以前世算法来,算是九卿之一,但秦国并未真正严格按照三公九卿的礼制,因此魏辙这官位,也算是九卿之一而已,但并不是真正九卿之一。
魏辙本来一心为民,对于这些虚名倒不以为意,因此嬴政这么一说,他倒是受下了:“若是只方便做事即可,臣年纪已长,只要是替大王做事,内史即侍奉君王,丞相也是侍奉君王,于臣来,并无区别。”他说这话坦然自若,显然发自内心,再配合到历史上对他后来的描述,显然也是事实,嬴政心内对魏辙不由多了两分敬重,点了点头,难得开口提点:“倒是政落于俗流,魏卿往后乃秦之砥柱,政往后还有多烦劳卿之日,还望卿保重身体,往后这彻底不眠之事,亦不可再为!”嬴政这话大有深意,显然是有以后倚重加重用魏辙的意思,
“臣惭愧,竟烦劳大王关切。”魏辙脸上露出感动之色,显然对嬴政此话已经心领了,亦是关切的问候了嬴政身体一句,捏着手中的药瓶,一刻也是再呆不得,匆忙又赶出宫去了。
幕后流言的推波助澜者,查来查去竟然被查到远在韩国的长安君成峤身上,正当吕不韦为此准备下辣手铲除时,秦国上下关于君王的流言,却因内史魏辙发派虫药之举而不攻自破!魏辙此人也极有头脑,嬴政将药交予他之后,并未交待如何做,反倒是让他自己决定。魏辙先是拿到嬴政首次给他的药,稀释之后分别装在小瓶里,命人在咸阳城最为热闹之处抓了不少虫豸试验,连着在众人面前表演了好几回,秦国出了能治虫祸的奇药之事,愈传愈烈,开始两日时还有人抱着笑话的态度前来,到了当日,亲眼目睹了魏辙口中所说能治虫祸的药神奇的效用之后,第二日前来观的人更是多了不少,再到第三日,连远在北面的民众亦都结伴赶来。
魏辙在咸阳城内摆设了案台之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待到第十日时,连临近的韩国都已经对此事略有所闻了,这十天里头,嬴政陆续又送了十来瓶药到魏辙手上,又经人口相传,此事几乎在秦国上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魏辙着时机成熟,遂果断将所有虫药全用清水稀释,摆在了展台面前。那台下已经围了密密实实的人群,众人早已得到消息,知道今日就是魏辙准备发放虫药之时,几乎远在千里之外的受灾民众都赶了过来,就盼着能得到这样一瓶药,保住好不容易辛苦了一年,眼见着就快要收获的粟粮!
人群里熙熙攘攘,但咸阳城乃是君王脚下,因此就算是人多,也没有谁敢闹事。魏辙指挥着从嬴政处借来的兵士将几十抬黑色的大桶分别扛了上来,密密实实的摆了一展台,他才高高举了举双臂,人群中的小声交谈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先听老夫一言!”魏辙一出声,众人顿时目光就聚在了他身上,魏辙不慌不忙的从一旁案几上取了一只装着虫药的青铜盏,冲众人举了举:“想必诸位已知老夫今日目的,正是为了发放这灵药。”他这话一说出口,人群顿时激动了起来,众目光炙热的盯在他手中的青铜盏上,像是那里头盛满了自己一家人来年的收成一般,目光灼灼,但却并未有人贸然上前开口说话,魏辙满意的抚了抚长须,又继续道:“最近秦国私下有人不怀好意,以虫祸之事嫁祸吾王,诸位俱是大秦子民,可是信这无稽之谈?”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想到嬴政之前令修建郑国渠之事,眼见着事情已经过去两年,许多人临近西面泾水处的百姓们已经享受到这样的好处,自然知道嬴政此举给众人带来的益处,往后子孙后代享用无穷,自然就是有些犹豫了起来。但人群中却有心怀不诡者,沉默了一下,却又高声道:“若非秦王无德,何苦上天要降下此虫豸之祸的惩罚于吾们?”这话一说出口,许多犹豫之人顿时又觉得极有道理。
此时的人最信鬼神之说,这虫祸几十年难得遇上一回,早不遇晚不遇,却没料新王登上王位没有几年,却就遇上了,也着实太过巧了一些,难道当真是上天觉得秦王不仁,以此来作警惕?这样一想,人群中又鼓动了起来。魏辙目光落在人群中几个面目萎缩者,神态躲闪,显然不怀好意。魏辙虽然一心为民,但却不能容忍这样偷摸狗盗之辈,冷哼一声,他冲身边军士嘱咐了几句,那军士也就提着长矛走到人群之中来,众人顿时一阵惊骇,人群骚动了起来。
趁着此时黎民的慌乱,那几个兵士如提小鸡一般,将那几个明显有挑拨之心的人提了到台上,魏辙了一眼,又冷声道:“有心怀不诡者,大王绝不容忍这样的为祸之人离间大秦子民对秦国的危害!此类人其心可诛,实在比虫豸之祸更为严重!”魏辙铿锵有力的说完,又将手中青铜盏举得更高了些,厉声道:“尔等俱是大秦子民,却不信大王乃上天庇佑之有福之人,实在令人心寒!此药乃是大王梦中授仙人所赐,专治这虫豸之祸,若是大王不贤,尔等来年必定忍饥挨饿,如此,还敢说是大王不贤吗?此几人有心挑拨,未料尔等却如此愚昧,受人蒙蔽,却助纣为虐,岂非冷了大王一心为民之心?”
魏辙这话说得极重,台下密实的人群顿时一片安静。嬴政远远的站在秦王宫高台之处了出去,见魏辙手舞足蹈,众人却温顺如鹌鹑,心里倒是没料到老头儿竟然也有如此手段,唱作俱佳,恩威并济,倒是将人哄得顺服。这流言之事,原本自己已经说了不让他担忧,偏偏他此时却找准机会为自己洗漱名声,倒是也忠心。魏辙此人虽淡薄名利,可却也有软肋,他心系天下黎民,若是以此为线,准能将他紧紧缚住。
接下来的事情嬴政亦不用再,转身往章台宫走去,虫豸之事顺利解决,来年士兵粮草亦是不用烦忧,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缠身之事,他如今也可将心思全放在吕不韦身上。吕氏如今越见嚣张,那日竟然当着秦国上下公卿之面如此无礼跋扈,当真是不能再容忍他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