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麃公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抚掌而笑,王翦一脸坚定的神色,眼中带着欣赏之意,含笑道:“子翦亦是某从小大,某知你心中抱负,实在不愿见你就此孤老,你如今年不过三十之数,但郁郁不得志,某亦替你着急,如今能得机会,又是在大王未展雄心之前,若你此时投诚,又恁你之本事,往后秦国,必有你一席之位!”
王翦知他是替自己真心谋算,心下也不由感激,对麃公口中交口称赞的秦王也不由生出几丝向往之心来,此时马车并未停歇,反倒是‘嘎嘎’向前转动,麃公抚须笑而不语,王翦他这模样,才恍然大悟,知晓他一早已经替自己定下朝大王投诚的路,却可笑自己瞻前顾后,险些令恩人失望!一想到这儿,王翦忍不住深深朝麃公拜了一礼,后来也干脆学他闭目靠在马车上不语了,脑海里却迅速的冷清下来。
嬴政临时得到麃公求见的消息,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麃公此人一向明哲保身,就算是暗地表示向他效忠,但也一直俱都按兵不动,除了平日一些小事的配合,大事几乎都是装聋作哑,却不料此时主动求见,他面色冷静,只是令赵高亲自出去将人领了进来,却见麃公大踏步按着长剑,罕见的穿了一身锁子甲,手上托着头盔,起来英姿飒爽,嬴政连忙起身,麃公当下就跪了下去,刚好被嬴政一手托了起来:“麃公英姿勃发,果然不愧秦之栋梁!”
麃公如今已年致四十,听嬴政如此一说,他脸上笑意更深,显然嬴政说他未老,令他心里很是欢喜的,顺着嬴政的力气站起身来,麃公这才指了指跟在他身后,外表彪悍却沉默的中年人,开口道:“大王,臣向大王举荐一人。”他说完,嬴政脸色并未有反对之意,反倒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王翦身上,才松了口气,接着说下去:“此乃臣世交之后,王氏翦,可称文韬武略,只可惜父兄之中无惊才绝艳之辈,所以埋没至今。”麃公说完,了王翦一眼,却见他直直的跪拜在了嬴政面前。
王翦的名字,在后世史书中可能不如赵高李斯之辈响亮,但实则是一个牛人。嬴政一听此人名字,当下双眼不由微微一亮,上下打量起这位中年人来,此人身材魁梧结实,穿着一袭与时下流行深衣完全不同青色小袖长衣,更衬得此人气势彪悍,一就是能打善战之辈,谋略暂时倒还不出来,但光从此人进殿之后一言不发,没有急着讨好,亦没有不知眼力的擅自开口,证明他这份心性已经不同寻常,没料到今日麃公倒是送了自己一个大礼!
嬴政一想到这儿,脸上冰雪之色难得融化,连一向眉宇间笼罩的阴霾也消散了许多,他这些年身处高位,表情也随心而欲,此时一笑,直让王翦感受得如沐春风般,嬴政连忙上前亲自托了王翦起身,放声大笑:“子翦不必多礼,快快起身!”麃公也知嬴政此人性情偏冷,却不料他头一回与王翦见面却是如此热情,不由愣了一下,王翦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心下更感疑惑,
嬴政却是转头冲麃公满意道:“今日政当感谢公,送政一位人才!”
王翦与麃公二人没料到他一见面就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又惊又喜,王翦又跪了下去,嘴里连称不敢,嬴政却又将他强拉了出来,态度和蔼,丝毫没有一国君王居高临下瞧不起他的气势,此时王翦不过是麃公身边随手一抓的亲卫小将,今日却能得到如此待遇,与嬴政共同饮酒吃宴,而嬴政却丝毫无君王架子,反倒对他亲和有加,让王翦心里仅有的一点犹豫与惶恐俱都消失了个干净,心内既是有感激,亦是有欢喜,王翦此时还不到三十之数,又被打压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还不像后来一样的老谋深算,此时胸中残留着的满腔热血,让他对嬴政不由生出誓死效忠之心来,直恨不能立即将自己性命奉上,才好报这知遇之恩才好!
麃公也感满意,自己带来的人得嬴政重,又放下身段结交,王翦此时并未出名,父兄长辈之中亦无出色人物,嬴政却能如此待他,少不得说是在自己面上,信任自己之故!麃公对此自也是领情,对嬴政更是多了几分忠心,这一次见面,倒是皆大欢喜,嬴政又得一将,往后还何愁兵权不落自己之手,又何愁天下不能大统?
王翦谋了卫士令的职,虽说官职不大,但相比起以前只在麃公身边只作一个籍籍无名的亲卫来说,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他单独领职,是嬴政给他能力肯定的一个信号,若是时机得当,重用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如今有吕氏之乱,王翦也知自己不该操之过急,但心里对嬴政大有苦心的安排,更感动了些,只觉得若要报他赏识之心,只有尽力效忠一途。
而另一边里,虽然夏姬痛恨嬴政下令攻打韩国,但被软禁之后,韩系一党被打压得极为厉害,夏姬一派心中也隐隐埋下了仇恨,夏姬如今虽说被软禁,但却并未死心,一边暗地里收买嬴政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手,一边又积极的联络吕不韦,暗中还与长安君成峤合谋,成峤在秦国并不得重用,又被嬴政所警惕,吕氏基于利益,对他也是防备有加,在秦国根本是四处环敌,因此与夏姬商议之后,成峤决定前往韩国谋职,韩乃夏姬之国,不论是碍于夏姬身份,还是强秦的威力,韩桓王绝对会重用于他,成峤如今虽好女色,但年纪渐长,也知权力重要,又有夏姬从旁鼓动,因此生出夺位之心来,借着此次韩国之威,主动向嬴政请命,去了韩国谋了个官职。
此次蒙骜一路领军势如破竹,取韩十三城,直到桓惠王吓得肝胆俱裂,听信成峤之言,除十三城之外,再割地百里赔给秦国,又派了使臣进秦求和,并献上金帛美玉等无数,求得嬴政原谅了,蒙骜才收兵罢手。并非韩桓惠王的一番陈词打动了嬴政的心,而他是知道此时不谊一举将韩国消灭,自己此时还未掌权,国内根基不稳,若是将韩国一举拿下并不难,但怕的却是原本就隐隐有合纵之势的其余诸国联合一起,到时若是政权不稳的情况下,极易给秦国带来麻烦。因此韩桓惠王的求和,也就给了嬴政一个台阶,顺势走了下来。
经此一事之后,蒙骜地位更是稳固,在王龁年迈,麃公又不与其相争,嬴政有意栽培给机会的情况下,蒙氏一族冉冉升起,再不敢有人小觑。
嬴政三年时,王龁老迈而死,空余一将领之位出来,吕不韦尽力争取,谁知每回嬴政都将此事强行按压下来,吕不韦心里多有不满,但嬴政如今已经十六岁,日渐年长,身上君王之势日益重,就连他也不敢轻易触碰其锋头,在三大将领之位空集,但至少还没有被嬴政安插自己人的份儿上,因此吕不韦也就将此事默认了下来。
而蒙骜攻打韩国之后,并未返还,反倒是接到了嬴政号令,直奔魏国的畼和有诡二城,蒙骜此人骁勇善战,为人老沉,又善用兵,因此攻占魏国这两城,用了不到一年时光,就将这二人攻了下来。只是好消息刚传达咸阳,嬴政还未来得及欢喜,七月时,秦国就遭遇多年难得一见的虫害,收成大被影响,消息一传扬开来,诸国皆是欢喜鼓舞,秦国上下皆是忧心忡忡。国内粮草不继,就代表出征在外的将士饭食不足,俗语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足以可见事情之严重性。
与此同时,咸阳城内一流言却开始传播了开来。
章台宫中,嬴政面色凝重,眉宇间的阴冷犹若实质,浓得化不开来,最近咸阳城里流传着秦王不贤,以致天降大祸的传闻,令得人心惶惶不安,此时世人最是信奉鬼神之说,幸亏之前嬴政有贤名,又在修建郑国渠一事之上颇得百姓们爱重,因此才没闹出大乱子来,但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往后形势不妙是可见的。蒙骜刚刚归国不久,嬴政也来不及为他设庆功宴,就急急忙记召了众卿商议对策。
“臣以为,最近流言有诡,大王应彻查是从何处传起此事!”一阵沉默里,昌平君率先越众而出,冲嬴政拱了拱手,他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连声附和,就连跪坐于一旁的吕不韦也点头称是:“不错,那躲暗处之人极其可恶,王上应查到之此人,赐车裂之刑!”吕不韦一开口,朝中除了蒙骜与麃公等人,竟然大部份都点头,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他也着实恨这幕后嚼口舌之人,明显是打着主意,要将他与嬴政一打尽,他自然是容不得,此时不是与嬴政斗气之时,吕不韦这一点分得极其清楚,不过嬴政听他们这话,眉头却是皱了皱。
麃公在眼里,并未说话,此时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却是弯着腰上头:“大王,臣以为此事不妥。”在满朝大致口径相同的情况下,听到此人说话,嬴政不由眼睛一亮,到这说话的人时,更是眼里露出晦暗不明之色,振臂一展,宽大袖袍带起阵阵劲风,坚毅道:“魏公请讲!”
这中年人双手交叠举在头顶行了一大礼,也不管吕不韦等人皱眉不满的阴沉模样,直言开口道:“此时秦国百姓惶恐不安,大王首要做的,并非是找那幕后之人,须知治标不治本,虫害才是首要之事,若是率先追究幕后之人,难免本末倒置,幕后之人可有一人,亦可有千百,若不除根,总是杀之不尽,除之不完,大王往后乃是要一统天下,若是此时只在意如此小事,实在是过矣!”这中年人名魏辙,也就是后世所称大名鼎鼎的黄石公,他原是嬴子楚时期来到秦国,但在嬴楚只在贪恋美色的情况下,为人虽有才能,但却并不得十分重,此时嬴政继位,对一班老臣亦是尊敬有加,因此魏辙此时还未离开,自然也并未有隐居黄华洞一说,但他满腹才华却是事实,可因他不靠向吕氏一党,因此在朝中一向不得重。
此时听他说话,嬴政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点了点头,称赞道:“魏公此言大善!”他这样一点头,群臣上下皆都有些讶异,嬴政如今不过十七之年,正值年轻好胜之时,如今咸阳城里流言极为不堪,又有人推波助澜,传来传去许多心怀不诡的亦有暗喜之嫌,而他却并不动怒,反倒是赞同这魏辙所说之话,要将此事暂且先忍让下来?
吕不韦面色阴沉,想到之前韩国送自己两个美人儿之事,嬴政却因此大动干戈,如今反倒对这流言无动于衷,相较之下,攻打韩国完全就如同针对他,不给他留脸面一般,心里更加不满,因此听了嬴政这话,冷笑两声:“王上此言差矣,须知背后嚼是非者,其心可诛,此事王上就不必再管,臣自有定夺就是!”他说完,冷哼了一声,将手中酒尊狠狠摁在案几上,拍案而起,直接撩了衣摆,竟不等嬴政回话,大步朝殿外行去。
登时殿中一派死一般的谧静,众人皆低垂着头,不敢高坐在台上君王的脸色,殿内只听到众人心跳与呼吸的声音,唯有那魏辙,脸色极其难,身子绷得笔直,眼光随着吕不韦的离去而露出愤然之色,吕不韦刚一走,他就高声道:“大王明鉴!此事虫祸极为重大,关系民生,还望大王三思!”
魏辙此时能出吕不韦与嬴政争斗之势,心内有对吕不韦不顾全大局,只顾意气之争的气愤,亦有恐嬴政年轻气盛,禁不起吕不韦如此一激,到时行差踏错之嫌,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想着天下受苦黎民,却是忍耐不住,又大声进言。
“魏公不必着急,此事政必有定夺。”嬴政脸上带着微笑之色,像是丝毫没因刚刚吕不韦的离开而生气一般,众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越发觉得这君王脾气难测,等嬴政一走,众人皆是浑身瘫软,竟然是跪坐在案几边,连起身也力气全无。唯有那魏辙,脸上露出苦笑之色,刚刚嬴政说了他自有定夺之后,便再无其它话,令他心内实在难安,如今秦国黎民百姓受苦,每日自己都吃不饱,可秦国追逐天下的野心,人尽皆知,在此时秦王岂有不加重苛捐杂税的道理?他一心忧心忡忡,一边再想到刚刚吕不韦的势大,心内生出离意来,暗叹了一声,摇头走出殿外,只是还未跨出章台宫偏门,人迹罕至处,就被早已经候在此处的赵高拦住:“黄博士,大王在宫内等候博士多时,派奴前来等候,还请博士移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