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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王前去安水庵的动静可谓不大,一路上鸡飞狗跳,几乎人人自危,管家和下人知晓这位爷的脾性,哪敢上前阻拦,只好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拉出一条极长的队伍。
在和亲王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安水庵,其他的丫鬟婆子们见了,还以为王爷要来拆房子。
上一次和亲王妃以庵堂用度刁难季云姝一事,和亲王得知后勃然大怒,将和亲王妃的平日用度削减了近一半,这一次,不知他是否会下狠心。
这位从戎数载的男人,对于敌人向来杀伐果断,唯独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才能偶尔出现一丝难得的柔软。
秦元君架着右臂,慢慢从书房里走出,他方才之所以装模作样,便是给和亲王的怒火再添一上一捧柴火,伤害温良辰虽然罪不至死,那么,伤害皇帝的嫡子呢?
和亲王妃,你们的刺客胆敢挟持温良辰,我要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庭院午后的阳光热烈得有些刺眼,秦元君的双眸却沉如幽夜,泛着冷冰冰的杀气,柳文家的本想上前打探一番消息,猛地在对上他的眼睛,感觉那眼风如同冰刀子似的,比和亲王凶悍的眼神还要令人可怕,柳文家的身子一僵,躲在墙角根本不敢出来了。
柳文家的心惊肉跳地想道:难道,咱们王府要变天了?
她又转了转眼珠子,难道,这位蛰伏已久、心机深沉的庶子,是打算借机夺取世子之位?
事实上秦元君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若说在他未曾知晓自己身份之前,倒是还有一定的可能,可惜如今的他,对继不继承和亲王府全然没了兴趣。
安水庵建在后花园深处,此时已距离不远了,秦元君抬起头,只见在丛丛的树林之中,露出一截青灰色的屋檐,令人奇怪的是,屋檐上干干净净,未覆新雪,想必是有人打扫。
和亲王妃身体偏寒,经不得冷风,每到冬季,她房里的地龙从来不断,出门必要披上用西北蛮夷敬贡而来的皮草做成的披风,还要抱上一个暖洋洋的手炉。因为她怕冷的缘故,她的院中的积雪时常有人清扫,就连屋顶都不放过。
秦元君慢慢走在雪地上,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日子,不禁冷酷一笑,和亲王妃表面上讨好和亲王,以嫡子的用度供着他,让柳侧妃和潘侧妃嫉妒得牙痒痒,没事便寻他的麻烦,曾经她还私下克扣他的炭火,数九寒天里年幼的他被冻得双手通红,连握笔都困难,为了发奋读书,脱离王妃的掌控,他便养成钻入被中读书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考上童生后,才得以纠正过来。
他一边回忆一边行走,倒是不小心忽略了周围的动静,就在此时,近旁的地面上传来“吱吱”的叫声,几只喜鹊惊乍而起,争先恐后飞向一棵高大的树木,那枝桠被喜鹊一撞,开始摇摇晃晃,其上的新雪被摇了下来,随即簌簌而落,溅得秦元君一身的白雪,他蓦地一抬头,瞧见对面的树丛后,站着一位女子。
雪花纷纷扬扬在她身边落下,那一身蔷薇色的红梅织锦披风上顿时落满点点白雪,愈发显得梅花娇艳,白雪晶莹。
秦元君不由地蹙起眉毛,他和温良辰起了同样的反应,一瞧见梅花便不舒坦。
季云姝按了按鬓边的碎发,也不管身上的雪,抱着一个镶着貂毛的红色丝锦捂子,朝他走了过来。
季云姝长相和季云卿极像,原本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后来嫁入和亲王府之后,在她用心打扮之下,倒显得比从前更为好看。只见她头上戴着一套镂金雕梅花头面,耳悬赤金缠珍珠坠子 ,衬得她原本娇弱的面容鲜活起来,既富丽光艳,又有一股淡淡的文雅秀丽之气。
秦元君没想到季云姝居然突然出现,还不知她到底在此地等候多久,登时便心生警惕,往后退了一步,十分疏离地行礼道:“大嫂,冒犯了。”
季云姝笑了笑,微微低垂双眸,那浓密而卷曲的睫毛如同小扇,挡住了眼底那一丝极淡的忧愁,她福身还礼,柔声说道:“四弟,是我唐突了。”
秦元君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一脸冷漠地侧过身,说道:“请大嫂先行罢。”
“……不,我。”季云姝在原地踟蹰不前,见秦元君态度决绝,她突然抬起头,嘴唇微张,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嫂有何事要说?”
秦元君挑起眉毛,望过来的黑眸一片沉沉,季云姝惊得差点站立不稳,感觉自己的仿佛被他看穿一般,她犹犹豫豫地说道:“可否请四弟劝说亲王,让他……”
“让父王饶过王妃?”秦元君直接接话说下去,然后挑衅地眯起了双眼。
季云姝脸色一红,默默地点了点头。
秦元君微微抬起下巴,心道,果然,秦宸佑那个废物没有办法,只好让妻子来求情。他又转了转眼睛,忖度道,恐怕秦宸佑接到消息后,已经亲身前往安水庵了罢。
也好。
秦元君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以免自己冷笑出声。这会儿和亲王正在盛怒之中,秦宸佑不赶紧寻个地方去躲着,反而亲自赶去现场找麻烦,当真是欠收拾。
不过,他不会将这些告诉季云姝,秦宸佑欠他和温良辰的账,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告诉秦宸佑,他休想。”秦元君冷冰冰地说完,一甩大麾便准备离开。
季云姝出人意料地没有再为王妃求情,而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十分关心的语气说道:“听说你受了伤?可伤得严重?我那儿有上好的膏药,待得稍后我便送……”
秦元君蓦地转过身,一双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大嫂。”
他的声音如同寒风呼啸,不仅毫无感情,反而还夹杂着冷酷的冰雪,警告意味扑面而来,季云姝吓得后退一步,登时面露惶恐之色,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不小心还红了眼圈。
良久后,她发现秦元君依旧没有收起那股锐利之气,她终于认命般地低下头,委委屈屈地抿起嘴唇,哽咽道:“我,我知道了。”
“嗯。”秦元君微微颔首,本来想再添几句威胁之言,见她愿意认清事实,还是看着季云卿的面子上留下一句忠告之言,“你放心,王爷不会立其他人为世子,只要你为王府绵延子嗣,你,永远都是世子妃。”
秦安佑个性太冲动,秦守佑太没有主意,两位侧妃之子都不是合适的世子人选,剩下的秦宝佑看着还不错,可惜其生母和英娘身份差不多,都是低贱的通房丫头出身,和亲王不可能立秦宝佑为世子。
和亲王之所以在三年前定下和季家的亲事,便是期盼早日抱得孙子,然后亲自抚养孙子长大,直接将王府交到孙子手上。
说到底,秦宸佑只是个过渡的棋子罢了。
听闻此话,季云姝抽泣得更厉害了,她不想要世子妃之位,更不要这过眼云烟似的荣华富贵,她只想嫁给一位出色的男人当妻子,她不禁喃喃自语:“……难道就那么难吗?”
在她待字闺中之时,偶然碰上来寻季云卿论学的秦元君,对他芳心暗许,在得知自己即将嫁给秦宸佑之后,她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但是,之后她便在母亲的规劝下释然了,天真地以为秦宸佑和他一样,都是有勇有谋、顶天立地的男人。谁知道嫁过来之后,发现秦宸佑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若是见不到秦元君还好,偏生他们住在同一个府上,即便他深居简出惯了,可偶尔还是会不小心碰面。
都怪这位男子太过惊才绝艳,阖府上下无人不在默默关注他,私下的窃窃私语,无不围绕于他,她走到哪里,仿佛他的影子就跟到哪里,季云姝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每一次挣扎失败过后,她都告诉自己,只要再见他一面,就一面而已,她便立刻断了自己的念头,奈何这行为就如饮鸩止渴般,反而让她越陷越深。
于是,她只好寻求另一种方法来纾解,她每日忙完府上诸事后,便会为他织袜子衣裳,谁料送过去之后,却被他分毫不动地退了回来。若她执意再相送,秦元君身边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便会过来亲自解决,深更半夜潜进她的院子,将包袱从窗户外扔进来。她被那形似鬼魅的男人吓着好几次之后,再也不敢送东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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