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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宫十二,一开始细细听了,末了却问小栓子:
“阿爹虽大方舍得,但可曾亏了你那份?”
“阿爹幼时乃是随阿舅爷居住,得阿舅公抚养,你又知不知?”
“之前三四月的时候,可还不算农忙吧?阿舅公阿舅爹为何没上门,你可曾想过?”
小栓子就低下头,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才愤愤抬头:
“三月的时候阿舅公有来过!但哥哥你病了,阿爹问他借药钱,他说身上没有,然后就没再来……现在肯定是知道哥哥你不用吃药了!”
宫十二面色稍缓:“所以你是为哥哥不平?”
小栓子抿了抿唇:“……阿公之前都不来我们家,可哥哥病了,他还在王大夫家悄悄给存了医药费哩!”
宫十二摇摇头:“所以阿公是阿公,阿舅公是阿舅公。”
又问他:
“你看过阿舅公的衣裳吗?
你觉得他那次和阿爹说他身上没钱,是真没钱还是故意不舍得?
你去过阿舅爷家吗?你看到阿舅爷的手和脚了吗?
你觉得他每次来我们这边时带上的东西不足抵过他从我们家带回去的,但你觉得就他那一手断三指、一手断二指,腿脚还不利索的样子,做出那点儿小礼物可容易?纵然有阿舅父帮车,这来一趟又可容易?”
小栓子的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唇还是抿得死紧,半晌才道:
“可阿爹,阿爹原本也很不容易,我们家之前吃个蛋要鸡哥儿生得多才能省下来那么一二个,可卖了蛋的钱也还要添点儿日常东西,肥肉丝绵几乎全靠族里头帮衬,可族里给的也就是恰恰够我们一家三口的份儿……”
宫十二耐心听完,才淡淡强调:“可阿爹省的都是他那一份。”
小栓子就重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宫十二这才叹了口气:“日后我老了没用了,你可会觉得从自己口里身上省一点与我,是不舍得?又会不会觉得你的孩儿孩子们从自己身上省出些给我,是不必要?”
小栓子猛地抬头:“怎么可能?”
看到宫十二挑眉,他又悻悻:“流溪舅舅……”
宫十二点头:“流溪舅舅的事情上,是不确定阿舅爷和阿舅公知道多少,又故意瞒了阿爹多少,可是哪,小栓子你要知道,那陶家混蛋虽不是个东西,和阿舅公却才是血脉相连的那一个;而对于阿舅爷来说,夫郎原家的侄儿,和外甥儿夫家的小舅子,也不过是手心手背的皮毛,肉都算不上哩,有所轻重又何足奇?”
小栓子愤愤瞪眼,可宫十二一摆手,他到底不敢截了哥哥的话头,只得听宫十二继续说:
“我不是说阿舅爷和阿舅公欺瞒阿爹,故意害得流溪舅舅所托非人,又闹得阿爹好几年在夫家难过的做法是对的,我只是希望你想明白:
这份错是否便足够完全抵销他们对阿爹的抚育之恩?
亲人之间的对错恩怨是不是能那么单纯抵销?
而大义之上的对错是非,又是不是真的能忽略亲情偏向?
如果你觉得是,那你日后是否能坚持做到?”
因那阿舅爷和阿舅公见了宫十二时格外局促不安,连带着也不敢招呼小栓子,便只和宫阿爹在前面院子里头说话,宫十二和小栓子也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交流。
宫十二也有等待小栓子思考的耐心,他抢着在小栓子回答之前问一句
“哥哥或者阿爹要是真做错了什么,你真的能完全站在如外人那般的正义立场上,坚持对错是非分明吗?”
时,也只是为了让小栓子想得更仔细些,因为:
“如果你说不能,哥哥也不会奇怪,因为法理人情的权衡素来艰难,哥哥没指望你当个圣人;
如果你说能,哥哥也不会怪你,但愿你能坚持下去,始终如一——
尤其最重要的是,一旦开始,就不要后悔,因为那条路更难,走到了底可为圣贤,但半路反悔,却会比一开始就不曾踏足,更加不堪。”
然后小栓子面上一时义气带来的决然褪去,茫然思忖许久之后,颓然摇头: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
他这个答案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宫十二却不奇怪:
“因为要看犯错的亲人是哪一个,而犯的又是怎样的错,一旦你都不护着他,他将遭遇的又是什么……是吗?”
小栓子点头。
宫十二又道:
“那你觉得阿舅爷和阿舅公是打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隐瞒会害死流溪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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