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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的朱翊钧跟海瑞走在湖边的林荫路上,沐浴着夕阳,散步消食。
朱翊钧双手笼在袖子里,眯着眼睛看着橘红色夕阳。
阳光映在层层云朵上,把它变成锦鲤金色的鱼鳞。
“真美!真想到大明各处看看,看看壮丽的山河,看看孤殚精竭力维护的这片山河,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可惜啊”
海瑞背着手,落后半步紧跟在后面。
他看着身穿朱色圆领十二纹章蟒服的朱翊钧。
跟先皇差不多高了,长大成人,一定会瑰姿俊伟。
身形与先皇不像,但神态却神似先皇啊。
听着朱翊钧说的话,海瑞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或许,整个天下真心实意为大明的人,只有殿下和自己。
两人漫步在湖边,周围空旷寂寥,两个身影拖在地上,何等孤独。
朱翊钧继续说道:“世人认为父皇在紫禁城,孤在西苑,自有自在,好不快活。其实啊,父皇被禁在紫禁城,我被囚在这西苑。
禁内,禁内,禁住了别人,也禁住了自己。”
他转过头看了海瑞一眼,继续向前慢慢走,“孤特别喜欢听你们讲地方历任和行旅的故事,听你们讲各处的秀丽山水,不同的风土人情。
孤叫东厂、锦衣卫镇抚司、商业调查科收集各处的民情舆论,上海、广州、南京还有京城的商报、民报,孤都叫人悄悄订阅,有空就翻阅。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个文字,冰冷模糊的文字,不真实,孤常常怀疑,是真还是假。
海公,孤有时候觉得,权柄越大,越感到孤独,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心思。一切的真实,似乎在离我远去。”
说到这里,朱翊钧笑了笑,“海公,自从皇爷爷去世后,孤也只跟你一人说说这样的话。有时候挺羡慕皇爷爷的,他最后几年,还有我陪他说说心里话。
不知道孤到了他那个年纪时,能不能有幸也遇到一位能陪着我说说心里话的亲人?
海瑞眼睛发胀,鼻子有些泛酸,强忍心里的悲戚,微微嘶哑着声音说道:“殿下,伱还是思虑过多了,有时候臣觉得殿下应该去打打猎,去听听曲,甚至可以去喝喝酒。”
朱翊钧哈哈大笑,“海公,你刚才这番话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说你是谄媚之臣,怂恿着孤寻欢作乐。”
海瑞也笑了,眼睛噙着泪光。
“先皇御前,臣不会如此劝。皇上御前,臣也不会如此劝。但殿下,臣是真心实意地劝,就是这么几句话,请殿下务必放松一下,不要一直这样绷紧着自己。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臣是耿直之人,不怕忌讳,一定要劝殿下,不要如此日夜殚精竭虑。臣希望殿下秉政大明三十年,六十年,一百年。”
朱翊钧转头看着海瑞,眼睛里闪着光,“世事无常,时不我待。孤只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他猛地转回头去,迎着夕阳,继续向前走。
“好了海公,我们不说这些悲秋伤春的话了。这次孤执意北伐南征,朝野非议可多吗?”
海瑞看着一身披着金色晚霞的朱翊钧,神情恍惚了一下,听到问话,连忙定了定神,在身后答道。
“非议?殿下,西苑出任何令旨,都会有人非议的。不过这次大明同时进行两场国战,北伐南征,确实十分凶险。
殿下在刊登邸报上的明诏上有解释过,有些战事,是不可避免。有的战事,今年打了,以后十年五十年就不用打了。
有的战事,我们这辈人打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用打了。
别人如何非议,臣管不到。但臣知道殿下心里装着大明,装着百姓社稷。有这一点,臣相信殿下不是肆意妄为,一味地穷兵黩武。”
朱翊钧笑得很开心,“想不到能理解孤的,是海公。”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大明这艘船千疮百孔,需要修缮翻新,否则的早晚会沉船。可是一大修翻新,就会牵涉到许多人的坛坛罐罐。
这些人才不管船会不会沉,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坛坛罐罐会不会被打烂。”
朱翊钧转头看着海瑞,“海公,你说孤该怎么办?”
“砸烂那些坛坛罐罐!”海瑞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即又补充道,“可是砸烂那些坛坛罐罐,它们的主人会跳起来,然后一场混战,大船倾覆,船上的人全部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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