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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国士(一)
王飞雨死了,累死在白石江畔。虽然对王飞雨的才华感到惋惜,他的死还是让沐英长出了一口气。由于装备和粮饷的原因,新旧军之间本来裂痕就已经清晰可见,沐英不愿意让裂痕再加大。
‘如果王飞雨不死,事后我该怎么做’。灯下扪心自问,沐英暗自为自己的想法内疚。他不赞成杀俘和屠城,但杀俘和屠城可以最大程度地打击防御一方的士气,让今后的进攻更加顺利。做为一方统帅,沐英考虑更多的是厉害得失,而不是应不应该。王飞雨所作所为的确不像一个职业军人,也许王飞雨的话给了他自己的行为下了最好的注脚,‘我曾经是江湖人……’作为江湖人的王飞雨可以更多的考虑一个侠字,而不是军事上的利弊。
“有些事终究需要人去做的,我不想让我们的后代世世代代生活在仇恨中”!这些话敲打着沐英的心。谁对谁错,一时怎能说清楚呢,反正做为军人,这种行为永远不可接受。沐英叹了口气,开始在书案上给燕王朱棣写信,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其影响降低到最小。王飞雨出自震北军,关于他的死至少要给燕王一个交代。此外,无论如何让步也得讨好傅有德,使其同意不再追究,当个副统帅,真难啊。
“其实,在他向傅有德举起手铳时,已经杀死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军队会原谅不服从命令并且胁持主帅的人”。辽阳城燕王行辕的议事大厅内,徐增寿长叹一声,沉痛地说道。
沐英的信用八百里快马送到,已经被圆桌旁的众人传阅了一圈。朱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李尧和李书林这对见面就要打嘴架的活宝也蔫了下来,周衡、林火风这些民间出身的武将平素和王飞雨交好,更是黯然神伤。
“唉”!常茂见众人都沉浸在悲伤或愤怒中,带头打破沉闷。“要说傅将军也是,让蒙古人赎罪不行吗,云南的路那么差,让他们修上个十年八年的,还不是生不如死”。
“是啊,这不是和银子过不去吗,我们震北军从来不杀俘,也不虐待俘虏,更不说屠城了,有罪的去干活赎罪,没罪的好好当你的百姓,杀光了谁干重活,谁买北平的东西,简直是杀鸡取卵”!有人开始谴责傅有德屠城实在是下策,将来留给御使话柄不说,还断了己方财路,和商人打交道久了,将领们多少染上了些铜臭气。
“用人也不是这么用法,明知道王将军受伤了,还派他去追敌,要是飞雨在城内,一开始就制止,说不定还不会发生如此惨事”!梅义对沐英有些不满,按他的推断,武安国被架空与沐英有直接关系,他的父亲牵涉进胡维庸案,一家可以说都间接被武安国所救。虽然他不敢明着对沐英说三道四,心中还是觉得沐英太圆滑。
“不被派出,王兄也会主动去追达里麻的,那么多弟兄在城中被杀,王兄即使到天涯海角也会给他们报仇雪恨”。徐增寿了解王飞雨的脾气,出身于军人世家的他心目中王飞雨更像江湖豪客。
“他们就不会拉住他,平南军的人都那么缺心眼,看不出王飞雨受伤很重来,说到底还是不在乎”!周衡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看燕王殿下还是尽快修书,把其他几个军从我们借去的人要回来,您看看我们这仗都打成什么样子了,金山诸部和我们藏了一年猫猫,要是大家都在,早把这些鞑子捉来修路了”。季沧海考虑的更多是辽东的局势和财政,这一年进展不大,除了苏策宇在北海边上建立的基地财政上收益颇丰,常冒参股的毛料纺织业蒸蒸日上外,其他人无论军事还是经济上斩获都很小。从高到低,很多将领被朱元璋下旨抽调或被威北、定西军借走,新补充来的军官还没适应火器做战,震北军实力大减,有谁不怀念兵强马壮的日子。
“就是,借去了不重用,算个啥”!
“是啊,王将军若在我们这里,会这样英年早逝吗”!
话题一开,纷纷转到对“肢解”震北军的行为表示不满上。
朱棣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制止了大家没头绪的乱谈。大家提到这些都是他这个王爷控制不了的,没有武安国的一年,他累多了,但通过亲身体验,学会了更多东西,看问题也更深刻了一些。朱棣知道大家都希望武安国归队,他何尝不希望这样,但是父皇那里,明显是要把武安国架空,把他的势力从震北军中清除干净。朱元璋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儿子上着权术课。把李陵、王浩、张正武这些人要回来,那比登天还难。现在他朱棣应该做的事更实际一些,今天首要任务是稳定北平一系的军心。
清清嗓子,朱棣带着些哀伤的口气问道:“傅有德将军给朝廷的奏折怎么说,北平的报纸上怎么说,你打听过了吗”。
没有指明问谁的话,肯定是问侍卫团长张正心,只有年龄和朱棣相近的他可以不被称呼名字或官衔,二人平时惯了,他称呼朱棣也常常没大没小。
“问过了”,刚才一直没开口的张正心见众人把目光都投向自己,低声答道:“傅将军写了折子给飞雨兄请功,说这几仗斥候旅战功居首。据说没提王将军抗命和劫持主帅的事情,皇上好像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一些,如何处理还没定夺,只是说让沐英写一份详细的奏章上来,把王将军的功劳写清楚。但是王弼和金朝兴两位战死的将军都加封了爵位,让他们的后人继承。战死的将领除王将军外都把灵柩送回故里,风光大葬。北平的报纸把王飞雨飞夺普定城,夜追达里麻的故事写成了评书,现在茶坊酒肆很流行,大家都说他是震北军的英雄,这回《春秋》和《新报》倒异口同声”。
又是郭璞干的,先造声势。朱棣暗暗点头,人都死了,何必再追究他那么多是非呢,没有王飞雨,云南半壁江山能那么快安顿吗。这回震北军的声威又能提高不少,郭璞是个大贤,知道尽最大可能的利用有利的一面,自己应该学学。想到这,他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命令到:“镇耀,抄一张陈士泰那张起死回生的药方,连同我的回信让下书人一起给沐将军带回去,还有,让把最新的火铳,射程最远那种,调五百枝,到安东着周家的船运公司用最快的船从海路运到廉州府(今广西省合浦县),我信上会写明了让沐将军派人到那里交割”。
“这”?镇耀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道:“陈士泰的那个方字可是我们震北军专用秘方,我们今年用这药换了大量的银两补充军需,云南那地方是盛产三七,方子传出去,将来我们收入会大减,说不定连药都被他们的给顶了”。
这句话说得很实在,五百枝加长火铳是今年北平才造出来专门装备攻坚部队的,射程能达原来的一倍半,枪管细了很多,制造工艺也复杂了很多,为和原来的火铳区别,这种火铳叫更名叫火枪,每枝要价三百多两银子,震北军也只订了千余枝。朱棣给沐英送礼物可真舍得下血本。比火器更宝贵的是那张陈士泰的疗伤圣药方子,相当于今后平南军的金疮药可以自给,辽东三府自断一条财路。
“火枪的钱从燕王府的内驽里出,正心,你让拿给军需官,圣药只能交出去了,以免更多人死伤,为了让王兄身后风光,拿什么和他们换我都乐意。你们听着,以后无论谁调离震北军,走多远,我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老巢”。朱棣沉声说道,声音有些不快。
众人见此,不好再表示反对。周衡崇拜的看着朱棣,感动得眼圈发红,带头站起来报拳说道:“多谢燕王殿下,我们替王将军谢谢您了”。
“不必了,如果他在震北军中这样做,我会亲自送他到军法处,你们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朱棣声音一寒,让在座的军官们打了个哆嗦。“但他死在了平南军中,虽然这事做得鲁莽,毕竟是我们震北军的人,不能置之不理。此事下不为例,徐将军,飞雨生前介绍了几个族人来投军,先安排到你的军官教导团里吧,你负责把他们带好,让王家门楣光耀。还有,老将军从指挥学院那里给我们选出来的军官抓紧点儿训练,尽快让他们掌握我们的打法”。
“我?好,就这样”!徐增寿有些走神,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军官教导团是震北军为了让朝廷增派来的下级军官掌握震北军的特点和战术而专门设立的,朱棣的理由是既然他们都经过徐达老将军掌管的军校培训,徐增寿自然有义务把他们教得更好。这个理由让徐增寿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一接下来就粘在了手在,新的军官不断派来,徐增寿的弟子一批接一批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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