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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府的后院,有一间屋子是令人生畏的,从外边走过,经常能听到里边发出的惨叫声。那些声音无比凄厉,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只感觉自己身上也疼痛了起来。
屋子里边有一个大铜瓮,里边旺旺的生着一团火,让屋子里边温暖如春,走到那铜瓮旁边,只觉得汗珠子都要滴下来。屋子的两旁都摆满了刑具,冰冷的铁锁链从上边垂挂下来,挨着地面,不时因为被经过的人踢到而发出阵阵响声。
廷尉坐在桌子后边,一双眼睛盯着刚刚被拖进来的人,心中有几分不忍,这贺兰延可是和他有些老交情的,现在却要对他用重刑逼供,他真还下不了手去。望着被手下揿倒在地上的贺兰延,他摆了摆手道:“快些扶贺兰大人起来,休得无礼。”
贺兰延站直了身子,望着端坐在那里的廷尉大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莫非廷尉大人还记得我们那点老交情不成?既然都把我带到这间屋子里边来,又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廷尉朝身边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几人识趣的退了下去,廷尉端着一个大肚子走了过来,望着贺兰延叹了口气:“贺兰兄,咱们同朝为臣也有二十多年了,我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儿。你也知道现在朝堂里边谁的势力最大,珲右相可是一手遮天,他跺跺脚,京城都能动三分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罢。”贺兰延漠然的看了廷尉一眼,见他脸上有一种晦暗不明的神色,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这样为难。
“这事情我自己也考虑过好几日了,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儿,站队站错了边,那前边几十年的功夫都白做了。”廷尉伸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慢慢的将那话说了出来:“珲右相说了,只要你攀扯上太师和太保,过段时间就将你放出去,官复原职。”
贺兰延望了廷尉一眼,突然之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你现儿已经站到了珲右相这边了?在忙着给他拉拢人?实话告诉你,我贺兰延只忠心于皇上,朝堂里边也不愿意趋炎附势,你们爱给我定什么罪名便定罢,我不会因着贪生怕死去将太师太保诬陷,此乃小人所为,非君子之举也。”
“贺兰兄,难道你便不为家人考虑?”廷尉有些着急的看了贺兰延一眼,心里暗自骂他真是不开窍。廷尉的女儿嫁给了贺兰延的侄子,两人算起来还是亲戚关系,怎么着也不愿意看着他受难,但若贺兰延一味执迷不悟,他也没有法子了。
贺兰延本想继续傲气下去,可转念想到张延之和路昭两位大人恐怕还不知道珲右相准备暗地里边谋算他们,怎么着也得将这个消息送了出去才是。他假意装做思索了一阵,然后皱眉对廷尉说道:“容我再考虑下,明日给你答复。”
廷尉听了这话也是欢喜,拍着他的肩膀道:“贺兰兄,何必考虑太多!”见贺兰延低头不语,知道他心结未解开,也不勉强他,叫人将他带回大牢里边去。
铜瓮里边的炭火烧得很旺,蓝色的火苗都卷着身子蹿了出来。廷尉望着那个铜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要是将里边的炭夹出来搁到人身上,那该会让人多么痛苦。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皮肉烧焦的场景,耳边还有“刺啦啦”的响声,脑门子上的汗又流了下来:“幸好贺兰兄还识时务,没有硬抗着,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大牢的门打开了,一个狱卒走了进来,拉长着声音喊:“贺兰延,家里有人来看你了。”大牢里一片阴惨惨的暗黑,即便是点上了烛火依然看得不是很分明,狱卒的声音在这阴暗潮湿的甬道里回旋着,仿佛就响在人的耳边一般。
贺兰延从墙角的稻草堆里站起身来,望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往自己的牢门走了过来,他心里有些期待,那是他的夫人给送饭菜过来了。因为和廷尉是老关系了,所以相对来说对他照应比较多些,每天还能来送一次吃食,而旁的官员可没有这么幸运了,隔三差五能见上一面已经是看在银子的分上了。
“夫人。”贺兰延接过夫人递过来的篮子放在地上,隔着栅栏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你出去以后赶紧派人去太师张延之和太保路昭府上,就说珲右相准备要陷害他们。今日廷尉抓我审问,便逼着让我构陷他们二人,想方设法罗织罪名。”
“啊?那你没受苦罢?”贺兰夫人抓住贺兰延的手,全身都在发抖,仔细打量了贺兰延几眼,发现他还是好好的,没有自己想象里边的皮开肉绽,这才放下心来,眼泪珠子滴落了下来,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着:“我记下了。”
贺兰延这才放下心来,打开食盒开始用饭。他一边嚼着一边想着这件事情,连香喷喷的饭菜都吃不出味道了。贺兰夫人隔着栅栏看着自己的夫君狼吞虎咽,眼泪簌簌的落着,可又没有半点办法能将他从大牢里救出去,只能是感着急。
“你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呢。”贺兰延用过饭,将篮子递了出去,低声对贺兰夫人道;“你直接去太师太保府上,先通知了两位大人再回去。”
贺兰夫人含泪望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要好生保重自己。”
贺兰延望着夫人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露出了一副坚定的表情来,他低声而坚定的对自己说:“为虎作伥的事情,非我贺兰延所为!”
出了廷尉府的大门,外边的天色都亮了许多,贺兰夫人由丫鬟搀着上了马车,向车夫吩咐了一声,贺兰家的马车便往御前街辘辘的滚了过去,两条车辙从廷尉府前一片糊糊的泥泞里拉伸了出来,如一只看不见的手,绵延着伸向了远方。
张延之正在家中小憩,听到通传说贺兰大人的夫人来拜会他,心中也是疑惑,莫非这位贺兰夫人是想要来求自己帮忙,将贺兰延从大牢里放出来不成?可是贺兰延素日和自己并非深交,他自己又是廷尉的亲戚,还不如直接去求廷尉会更好些。
贺兰夫人由管事的婆子引着走了过来,见到张延之微微行了一礼,将牢中贺兰延对她说的话告诉了张延之,喝了一口茶,急急忙忙的告辞走了:“我还得去太保府上送个信儿才是,便不久坐了。”
张延之震惊的坐在那里,心里琢磨着贺兰夫人的话。珲巴达要朝他和路昭下手,这又是为了什么?自己和路昭似乎构不成对他的威胁,同朝为官,分管的事情也不同,为何他一定要将他和路昭除去呢?他站了起来,吩咐长随出去备马车,紧赶慢赶的去了路昭府上。
路昭也正在纳闷,见张延之赶了过来,两人商量了下,都觉得甚是惊奇,弄不懂为和珲巴达要害自己,可贺兰夫人也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说这事情,定是事出有因。张延之想了好半日,方才想出个法子来:“路大人,我们也该做点应对的策略,不如去找太后娘娘,或者是慕太昭仪。”
路昭默默的点了点头,低声询问张延之:“先皇的遗诏,你可收妥当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敲打在张延之的心头,他想起了赫连睿辞世的那个晚上。床边的灯虽然恨明亮,而躺在床上的人却已经是油枯灯尽的感觉。他和路昭立在床前,望着赫连睿那枯瘦的面容,心里十分的难受,大虞这么多任皇帝里边,也还只有赫连睿能为百姓着想真正做了些实事。现在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若是皇上就这样走了,还不知道这大虞会不会变了天呐。
赫连睿用力的睁开了眼睛,望着张延之吃力的一笑:“太师,我的枕头下有一道圣旨,你和太保要妥善保管,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
听赫连睿说得沉重,张延之心里更是堵着一团什么东西似的,伸手将一份黄綾圣旨从枕头下摸了出来,上边是赫连睿的笔墨,还盖着他的印章。“……若政局混乱,无法掌控,皇后慕媛及慕太昭仪皆可临朝称制,以定大局,着太师张延之,太保路昭辅政,钦此。”
张延之和路昭跪了下来,两人皆是泣不成声:“皇上!”
赫连睿声音微弱,可却仍然条理清晰:“太师太保,因为朕与皇后没有子嗣,不得已才立了鋆儿为太子,可朕却觉得鋆儿生性有些暴虐,唯恐他做不好这个皇上,天下民心浮动,所以才拟了这道旨意,若是政局生变,还请两位大人为了大虞百姓,同皇后娘娘和慕太昭仪一道尽心辅佐于他。”
这分明已经是在交代身后之事,张延之紧紧的抓住那张圣旨,十分悲痛。赫连睿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刚刚步入清心斋的那个小小孩童长到了英武少年,再看他即位看他封后,现在又要看他离世,这真真是人生的无奈。
“遗诏在我书房里的暗格里,只是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不如将这遗诏给太后娘娘或者是慕太昭仪,放在我家里并不保险。”张延之斑白的头发被灯光照着发出了银色的光,点点刺在人的眼睛里:“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身。”
第一百七十六章
西山别苑此时已是满山的红叶,露华重重白霜浓浓,将那满山的红叶都点缀得更是鲜艳,走在西山别苑的小径上,望着这满眼或深或浅的红色,心情突然会轻松起来,而当听着后山上传来的操练声,人的心情也许会换成了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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