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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是位于皇宫四北方向的一处皇家园林,里面除了密林花田,还有亭台楼阁水中小榭,景色怡人,美不胜收。
据说禁苑的东侧有一个梨园,梨园里养着一批技艺精湛的优伶,只为帝王献艺,据说禁苑的西侧还有一个规模不算大却也不小的围猎场,里面养着飞禽走兽,从幼崽养至成年,却也只为了博龙颜欣悦。
当从连胜和秀水口中听说了这禁苑的精致是如何绝美、设计是如何精妙时,萧言之只想感叹一句有钱就是任性。寻常百姓要养家糊口都是费尽心力,当皇帝的却还有余力去养优伶和野兽。
不过世事如此,而且当今皇帝的这些荣华富贵还都是用命换来的,也算是付出后得到了他应得的回报吧。
今日的宫宴办在梨园的戏台前,萧言之、裴泽和徐离善三人到时,戏台前的广场上早已布好了席位,先前来到禁苑的宫妃们也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偶尔探头与身旁之人说上几句话,只是有人越说越开心,有人越听越堵心,叫人一看就知道宫妃们的戏已经开演。
然而萧言之三人的出现却叫这热闹的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萧言之没来时,那些已经在门口见过他的宫妃就想着今日还是要克制些,毕竟不管她们是否被皇帝宠幸过,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不好当着皇帝和其他皇子的面儿盯着别的男人看,可萧言之一来,什么理智和克制就都不管用了,先前见过他的也好、没见过他的也罢,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过了好半天才有人领头行礼。
萧言之搔搔嘴角,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后偏头问徐离善道:“我今日的穿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还是说我长得太奇怪了?怎么觉得一直有人在看我?”
方才在门口时也有好些人停下来看他了吧?为什么?
“呃……”徐离善闻言左右看了看,含糊道,“大概是因为从没见过皇兄,所以好奇吧。”
莫名的,他就是不想告诉萧言之大家都在看他那其实是因为他长得好看。都是父皇的孩子,他跟徐离谦的长相还有个四五成的相像,可跟萧言之那是一丁点儿都不像……萧言之真的是父皇亲生的?
“是吗?”狐疑地左右看看,萧言之却觉得那些女人的目光里可不止闪动着好奇的光芒,似乎还隐藏了一些可怕的东西……算了,不深究。
“老奴给两位殿下请安、见过武成王。”赵康在梨园恭候已久,此时一瞧见萧言之如常,立刻就迎了上来。
一瞧见赵康,萧言之立刻就往赵康来的方向望去:“父皇已经来了?”
“没有没有,”赵康呵呵笑着,“陛下还在两仪殿里呢,估摸着一会儿就该到了。老奴是奉陛下之命,在这里恭候大殿下的。”
“等我?”萧言之反手指着自己,而后满脸不解地看了看徐离善和裴泽,见这两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忐忑地问赵康道,“父皇……找我有事?”
他这几天可是安分得很,可没做什么值得皇帝关注的事情。难不成是白日里与秦泰一家发生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这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瞧见萧言之的神情,赵康闻言又是呵呵一笑,道:“殿下您想哪儿去了?陛下是担心殿下第一次参加宫宴会慌了手脚,这才让老奴先过来替殿下都打点好。”
听了这话,萧言之顿时长舒一口气,而后笑道:“劳父皇费心了。”
“陛下的心里啊,总是挂念着殿下呢。老奴这就领殿下入座?”赵康微微侧身,伸手指向萧言之的位置。
“有劳赵大人。”
萧言之三人坐下没多大一会儿,皇帝就和徐离谦一起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蒋贵妃,看那有说有笑的样子,似乎是在谈论什么有趣的话题。
有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高喊一声“陛下驾到”,萧言之就在赵康的指点下与裴泽和徐离善一起跑回梨园的入口处,跪地迎接皇帝,宫妃们也都纷纷从位子上站起来,但没集合到一起来,只是在位子旁边寻一小块空地跪下。
“都起吧,”皇帝弯下腰,亲自扶着萧言之起来,“言之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言之转个身跟在皇帝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再往座位走去,笑容灿烂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刚好在门口欣赏了今日的落日。”
“落日?”皇帝偏头看着萧言之,笑道,“你倒是会享受,还来看落日,在外边转悠一天了,就不累?听说你可去了不少地方啊。”
“父皇又听说了?”闻言,萧言之看了徐离谦一眼。
徐离谦倒也坦然,给萧言之做了个鬼脸,那意思是承认了自己“告密”的行径。
皇帝衣摆一撩,在位子上坐下,而后道:“怎么?你们出去玩得开心,还不准朕听个热闹了?”
萧言之撇嘴道:“早知父皇这么有兴致,今儿就该邀父皇同游,一准不会碰上麻烦。”
皇帝笑骂道:“你这是要把朕当盾牌使?”
“不不不,儿臣怎敢,”萧言之摇头晃脑道,“儿臣只是想狐假虎威一把。”
“胡说八道!”皇帝白了萧言之一眼,而后又道,“没伤着就好。以后可不许再这么鲁莽,不管去哪儿都带上何晏。给你安排个侍卫就是要他保护你,你可倒好,自己出去瞎晃,倒是给侍卫放了假。”
萧言之撇撇嘴,道:“儿臣习惯了独来独往,您突然间要我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一个人,儿臣实在是不习惯啊。”
“有什么不习惯的?”皇帝道,“反正是你走在前面,你也瞧不见后面的人,他不说话,你就当他不在。”
萧言之一怔,好奇地看着皇帝问道:“父皇,您就是这么习惯的?”
“那可不。”
皇帝承认得太干脆,叫萧言之抽了抽嘴角道一声“父皇英明”,也叫赵康心中酸涩。
合着这么些年陛下都是当他不存在的啊……
为了加强自己的存在感,赵康上前一步,在皇帝身后俯首低语道:“陛下,您看今儿后宫的嫔妃都到了,又是大殿下的接风宴,您要不要说点儿什么?”
皇帝摆摆手,道:“朕没什么可说的,叫她们来也就是要她们都认一认言之,瞧见了、知道了便罢。”
皇帝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宴请朝臣时那是不得已,必须要说些什么才可以,而且面对朝臣的时候,皇帝也有话可说,可现在坐在他身后的都是些女人,要他说什么?反正也只是个家宴,何必弄得那么麻烦?前些年皇帝甚少办宫宴大抵也都是因为厌烦这些繁琐的过程。
“那老奴这就去吩咐他们可以开宴了。”
话说完,又见皇帝点头,赵康才撤开两步,却也不是亲自跑个大老远去通知宫人们开宴,只是叫来自己的小徒弟,与徒弟知会一声,赵康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便要那小徒弟全力狂奔,去通知膳房和梨园优伶。
与赵康说完话后,皇帝再转头看萧言之,就见萧言之懒洋洋地斜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手边是一盘被拖到眼前的酥炸腰果,正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嘴里丢,片刻不闲。
“你很饿?”皇帝的神情中略带一点儿嫌弃。
这小子是故意吃成这德行的吧?明明长得还挺好看的,言行举止也可以风流倜傥,可偏偏总是把自己弄得一副不懂规矩的样子。
萧言之闻言抬头看着皇帝,摇头道:“没有很饿啊。”
话音刚落,萧言之就又丢了一颗腰果进嘴里。
皇帝嘴角一抽,道:“不饿你做什么吃没吃相?”
萧言之眉心一蹙,不满地看着皇帝道:“父皇,您不说今儿是家宴吗?哪有人在自己家人面前吃东西还装模作样的?”
“歪理!”皇帝瞪萧言之一眼。
他们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就算是在家宴上也必须要注意礼节和形象的!
“为人长兄,你该给弟妹们做个榜样。”皇帝语重心长道。
萧言之眨眨眼,指着坐在他斜后方的裴泽道:“义子也算子,咱们家的长子在那儿呢,绝对是个好榜样!”
“朕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二十好几的人了,好好坐着,坐直了!”他非把这小子给□□出个模样不可!
“二十好几?”听到皇帝的这个描述,萧言之坏笑,“父皇,您倒是说说儿臣今年二十几了?”
皇帝登时面色一窘。
坐在皇帝另一边的蒋贵妃一直留心听着这一对父子的对话,当听到这里的时候,蒋贵妃就善解人意地插言道:“瞧殿下这话问的,做父亲的哪有不知道自己儿子年岁的?大殿下今年二十有三,本宫常听陛下念叨,可是想忘都忘不了呢。”
蒋贵妃这话说得有多假,皇帝和萧言之都是心如明镜,但这场面圆过去了,皇帝的脸面保住了,这让提问的萧言之免去被皇帝记恨的可能,也要让皇帝记蒋贵妃一个人情。
萧言之故作惊讶地看着皇帝,好似很感动得说道:“父皇竟还真记得?儿臣很是感动啊!”
皇帝剜了萧言之一眼。
感动?感动个屁!这小子是存心要挖苦他!
萧言之嘿嘿一笑,给皇帝斟了杯茶递过去,算是个赔礼。
皇帝接过茶,满心忧郁地喝下了。
这要是老二或者老三敢在他面前挑他的理,他定是一巴掌抡过去,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父为子纲,可怎么就偏拿这嬉皮笑脸的小子没办法?瞧他笑得那个得意,一脸奸诈样!
宫宴正式开始时,那戏台上就有优伶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唱得很好,只是萧言之听不大懂,因此听了一会儿就失了兴趣,转而将目光投向面前小桌上的陈皮牛肉。
皇帝也是个不太喜欢听戏的人,只是碍于礼节和颜面,每次都不得不强撑着看完,还要摆出一副“你们唱得好朕心甚悦”的表情,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今夜,皇帝原本也是打算照常听完这一场戏,只是听到无趣时偶然瞄了一眼萧言之,却见萧言之正心无旁骛地大快朵颐,皇帝抽了抽嘴角。
“言之啊,他们唱得不好?”
“恩?”萧言之闻声转头,“他们唱得挺好的啊。”
一见萧言之那毫无真诚可言的眼神,皇帝就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了:“他们唱得好,却比不上一道陈皮牛肉好?”
萧言之嘿嘿一笑,道:“他们唱得好,可儿臣听不懂,那他们唱得再好,于儿臣来说那定是比不上陈皮牛肉啊。”
一听萧言之也说听不懂戏,皇帝顿时就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暗自感叹萧言之不愧是他的儿子。于是皇帝戏也不听了,就借着这个话题,与萧言之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起来,说的句句都是废话,却前所未有地开心。
同样无心听戏的人还有许多。
蒋贵妃有心旁听一下萧言之父子的对话,奈何她与皇帝之间本就有些距离,此时皇帝又凑到萧言之那边去了,她离那对父子就更远了,加之戏台上传来的曲声阵阵,蒋贵妃是一个字都听不见,只看得见那父子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坐在后头的裴泽、徐离善和徐离谦三人也看着萧言之与皇帝相谈甚欢的模样,暗自猜测萧言之究竟是说了什么事情叫皇帝乐不可支,只是心思各异罢了。
今夜的宫妃们也是春心荡漾,总能逮着机会偷看一眼正坐在灯笼下的萧言之,连互相攀比、斗嘴的心思都没有了,异常和谐。
这异样的氛围里,赵康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闲话说得多了,就总要说到一些避无可避的问题,就算是皇帝,与自己儿子聊天时也要关心一下儿子的感情状况,于是一个话题结束,皇帝就开始关心自己的长子了:“言之啊,何时娶妻?”
一听这话,毫无防备的萧言之受到了惊吓,一不留神把刚送进嘴里的牛肉块给吞了,那牛肉块卡在嗓子里,可把萧言之噎了个够呛。
猛灌一碗茶下去,萧言之一脸幽怨地看着皇帝,道:“父皇,您这话题也跳转得太快了些,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
皇帝瞪着萧言之道:“朕就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还需要提前打个招呼?怎么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了?难不成是看上别人家的媳妇了?”
萧言之眉梢一挑,调笑道:“儿臣若说是,父皇会帮儿臣抢来吗?”
“……朕打断你的狗腿!”
“我这是狗腿那您那是什么……”小声嘀咕一句,皇帝还来不及生气,萧言之又道:“父皇您既然不打算帮儿臣的忙,那还问什么啊?”
“问什么?”他是萧言之的爹,还不能问啊?“朕想要个儿媳妇不行啊?”
“行!”萧言之爽快点头,而后指着他身后的方向,道,“您这还有两个儿子呢,您想要一个儿媳妇,就能有一个,想要两个,就能有一双,只需父皇一道圣旨,您就再也不缺儿媳妇了!”
看着萧言之嬉皮笑脸的样子,皇帝的眼角狠狠一跳。
“长兄不成家,哪轮得到他们?”他就不信他说不过这小子!
闻言,萧言之转头看了看裴泽。
裴泽原本就在看萧言之,因此萧言之这一转头,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怎么了?”裴泽低声问道。
萧言之却也不说话,盯着裴泽看了看,就蹙起眉撇了撇嘴。
将这祸水引到裴泽那儿似乎不太厚道啊,万一皇帝真的跟他杠上了,那裴泽不就非娶不可了?唔……裴泽待他还不错,他这样坑人不好。
见萧言之转头看裴泽,皇帝也跟着转身看了裴泽一眼,而后哂笑道:“怎么?还想说义子也算儿子,裴泽才算你们的长兄?可他若娶了妻,生下的孩子可姓不了徐离。”
“娶妻?”裴泽看看笑得十分得意的皇帝,再看看一脸苦恼的萧言之,蹙眉。
萧言之颇为遗憾地叹一口气,道:“说的也是。”
萧言之又将目光投向徐离善,笑容可掬地问道:“二皇弟啊,今日仲秋佳节,你有中意的姑娘没有?”
见萧言之的祸水引不到裴泽那儿就又将目标转向了徐离善,皇帝摇头失笑,却也不点破,反倒与萧言之一起看向徐离善。
徐离善被萧言之给问懵了,而后就发现包括徐离谦和蒋贵妃在内,周围这几个人都在看他。
“没、没有啊。”被众人看得脊背发凉,徐离善说话时禁不住打了个磕绊。
“真的没有?”萧言之显然不信,“这长安城里那么多姑娘,就没一个和你心意的?”
不习惯被皇帝一直盯着看,徐离善僵着身体,木然地摇了摇头。
萧言之咋舌,又问道:“那二皇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说来听听,也好让蒋贵妃帮你瞧瞧哪家的姑娘能和你心意。”
“什、什么样儿的?”徐离善眨眨眼,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转头向裴泽求救。
不等裴泽想出帮徐离善解围的办法,就听萧言之半真半假地胡说道:“呦!二皇弟的口味还蛮重的啊,与义兄相像的姑娘可不好找啊。”
一听这话,徐离谦喷笑,徐离善傻眼,裴泽看着萧言之一脸无奈,皇帝干脆在萧言之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蒋贵妃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强笑道:“大殿下可真会说笑。那大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陛下面前,萧言之怎么敢说善儿喜欢男人?万一陛下当真了可怎么办?
“我吗?”萧言之睨了裴泽一眼,而后嬉笑道,“我就喜欢义兄这样的啊。”
皇帝抬手就又在萧言之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净胡说八道!”
萧言之揉揉后脑勺,撇嘴不说话。
他的确是喜欢裴泽这样的,裴泽这样的男人,而非女人。
先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么一想,萧言之突然发现裴泽这人还真是完全符合他的喜好,长相、身材自不用说,寡言却可靠的性格也正好是他喜欢的,有权有势又有钱更是锦上添花……
越想越觉得心里痒痒的,萧言之便又看向裴泽,一脸认真地考虑裴泽的可能性,不过转念想到裴泽是裴家一脉单传的独子,至今无妻无子,便觉得可能性不大,这叫萧言之又颇为遗憾地瞥了瞥嘴。
“怎么了?”察觉到萧言之的视线,裴泽理所当然地就看向了萧言之。
萧言之心头一跳,随即展颜微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越看越觉得义兄长得好看。”
话音未落,萧言之的后脑勺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萧言之转向罪魁祸首,哀怨道:“父皇啊,您怎么还越打越狠了啊?打傻了怎么办?”
“打傻了朕省心,免得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坐正了!”
萧言之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转回身坐好。
皇帝也随之坐正,过了一会儿便叹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你是像了谁,没个正经。这个月的月末就要开始选秀女了,你便借着这个机会选一个吧。先成家而后立业,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收收性子安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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