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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走在新落成的城堡里,四周尽是黑暗,这座城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它的主人赫伦在其中也迷失了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离卧室还有多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座塔楼里,他只记得自己不久前离开了大厅。
现在两侧都是冰冷的墙壁,而唯一的路似乎通向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一片寂静,只有赫伦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墙壁之间。
学士去哪了?我的卫兵去哪了?他默默问道,但黑暗没有给他答案。
他想停下来,然而双脚不听使唤。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脚。
妈的,那些仆人都是这么服侍他们的国王的吗?赫伦弯腰将那东西拾起来。
这是一只折断的鹿角,鹿角上挂着一顶湿漉漉的王冠。
赫伦知道王冠上的液体是什么,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血。
他直起身,发现眼前的黑暗已被火光取代。
火焰之中是一只烧焦的巨手,一朵玫瑰在它的灰烬上绽放。
在它们背后是一匹狼和一只断尾的狮子,两只动物匍匐在地,看起来更像是一对丧家犬而不是嗜血的猛兽。
赫伦继续往前走,踩过一地的羽毛,最终一只巨龙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只黑色的怪兽,身躯庞大仿佛山峰,即便是身材高大的赫伦,在它面前也只觉得自己渺小。
这畜牲浑身布满怪石般的鳞片,两只爪子仿佛巨人的宝剑;
它从头到尾漆黑如夜,那双巨眼却是血液的鲜红,在黑暗中闪耀着死亡的光芒。
这就是杀死我两个儿子的怪兽吗?赫伦思忖。
这畜牲发现了赫伦。
四目相对,赫伦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的手伸向腰间,然而就在他的手指碰到象牙剑柄的那一刻,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
“陛下?”黑暗中有声音在叫他。世界在摇晃。
巨龙和火焰在赫伦睁眼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穹顶,两侧墙壁上数不清的壁炉,还有眼前的提恩学士,后者正试图叫醒自己的国王。
赫伦花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厅里睡着了。
妈的,我老了。他记得祖父哈尔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常常陷入沉睡,那时年幼的赫伦总是因此取笑他。妈的,现在我也和他一样了。
“陛下。”提恩学士说道。“伊耿请求谈判。”
伊耿?赫伦想起来了,是那个瓦雷利亚人,眼下他的部队包围了赫伦的城堡。
“这小子和那些背信弃义的河间地杂种终于意识到自己攻不下我的城堡了吗?”他笑着说道。
“告诉那小子我会在日落时分同他在城门外会面。”不是为了谈判,我只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究竟长什么怪模样。
“是,陛下。”提恩退下了。
他的颈链随着他蹒跚的步伐叮当作响,金属碰撞的声音填满了整个大厅。赫伦喜欢这种清脆的声音,他喜欢它们胜过喜欢竖琴和风笛。
“罗德利克!”欣赏完学士用颈链弹奏的音乐后,赫伦呼喊自己的儿子。
罗德利克是他的第三子,是在神眼湖南岸战死的两个王子的弟弟。
自成年以来,他便一直是赫伦的侍卫队长。
罗德利克迅速上前。“什么吩咐,父亲?”侍卫队长问道。
自从两个哥哥的死让他成了赫伦的继承人,他的声音里便有了一丝傲慢。
妈的,老子还没死呢。
“把我最好的盔甲拿来,”赫伦吩咐儿子,“然后挑上你最好的士兵,选两匹最好的马,我们要去会会那个伊耿什么利安。”
“是,父亲。”
“你自己也换一身盔甲。”赫伦看了眼儿子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的链甲上衣说道。
“我要你做我的掌旗官,铁群岛与河间地之王的掌旗官可不能穿得像个乞丐。”
“是,父亲。”
“现在,下去办事吧。”赫伦说道,“我希望在日落之前能够像个国王一样站在城门外边。”
罗德利克退下了。方才的噩梦让赫伦浑身酸痛,于是他从王座上起身,在他那能装下一整支军队的大厅中踱步,舒缓自己老迈的筋骨。
当初修建城堡时,赫伦命令工匠们在大厅的墙壁上凿出了数不清的壁炉,当冬天来临时,每一只壁炉中都会燃起炉火,为大厅带来温暖和光亮。
然而现在还是夏天,壁炉中只有黑暗,整个大厅因此显得昏暗而冷清。
我得找点东西装饰我的大厅。赫伦心想。青绿之地的领主们喜欢用鲜花和鹿角装饰他们的大厅,但赫伦不喜欢这样;
他是铁民,他想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盔甲?卫兵身上的盔甲已经够多了。战斧?这等于是把武器交给刺客。绸缎?女人和娘娘腔才喜欢那些东西。
这时一个血腥的念头闪过赫伦的脑海:人头,河间地诸侯的人头。
等我解决了城外的军队,我会把每一个河间地贵族抓起来。赫伦心想。
我会把他们的头用锯子锯下来,把他们的身子丢给乌鸦跟猎狗。
那些人头我会留着,把它们挂在大厅的每一只壁炉上。
我会看着它们肿胀、发黑、腐烂,直至只剩骷髅。我会用它们警示我新任命的伯爵们,告诉他们背叛霍尔家族的下场。
赫伦向来随心所欲,因此他当即便安排起了每个人头的位置。
最靠近王座的那排留给徒利和派柏,他们是最早背叛赫伦的领主;接下来一排留给布雷肯和布莱伍德,他们不是一直喜欢相互攻伐吗;
第三排属于旅息城和亚兰城的凡斯们,同出一脉,自然要同享一排;
第四排留给斯壮和他的儿子,第五排留给梅利斯特和斯莫伍德……
当赫伦正在考虑要不要把佛雷那颗黄鼠狼样的人头挂起来玷污自己的大厅时,罗德利克回来了。
此时的罗德利克已经换上了一身白釉板甲,还披上了一条金披风,看起来仿佛是那些幼稚歌谣里的骑士。
赫伦向来不喜欢他这身盔甲,它们身上青绿之地的气息太浓了,然而比起之前那身破铜烂铁,它们看起来气派得多,更像是一个王子该有的样子。
罗德利克的身后跟着两个侍从,他们手里抱着赫伦的盔甲。
“帮我穿盔甲,小子。”赫伦命令那两个孩子。
他们先给他穿上锁甲,然后是柔软的衬垫,这样即使弓箭射穿了外面的板甲也无法伤害到赫伦的身体。
接下来是铁手套和护胫,用以保护国王的四肢。
最后他们拿出了赫伦引以为傲的胸甲。
这是一套用铁群岛的精钢打造的胸甲,黑如铁群岛的海水,硬如铁群岛的磐石。
赫伦曾经穿着它走遍河间地的每一处战场,用战利品换来的金子在上面镶上了自己的家徽:用铁链分割的四分纹章,长船、雪松、葡萄和渡鸦分别占据了四个方格。
与军旗上色彩斑斓的家徽不同,赫伦镶在胸甲上的家徽只有一种颜色:金色。那是用血液染成的金色。
穿上胸甲后,赫伦接过从侍从手中递来的头盔。
“人马都准备好了吗?”他问罗德利克。
“万事俱备。”罗德利克说道。“五十名身经百战的战士,两匹马舍里最好的马。”
足够让那小子吓得屁滚尿流了。
“很好,”赫伦告诉儿子,“现在,跟我一起出城吧。”
他让侍从为他系上绣着家徽的披风,然后戴上头盔。
这只头盔的面甲是一个骷髅,赫伦不喜欢面甲遮蔽视线的感觉,但飞矢随时有可能刺穿自己的眼睛,因此他还是让骷髅盖住了自己的脸。
罗德利克挑选的人马都在大厅外等待。
赫伦选了那匹枣红色母马,把另一匹黑色公马留给罗德利克。
骑上战马的感觉让赫伦忘记了自己的皱纹和白发,他又是那个河间地人人畏惧的国王了。
他等着罗德利克从侍从手中接过霍尔家族的旗帜,然后驱马向城门走去。
“开门!”
一阵机械的巨响过后,包铁皮的闸门从烂泥中缓缓抬起,仿佛海龙娜迦缓缓张开的巨口。
接着木制吊桥被放下。护城河宽得像橡岛和老威克岛之间的海峡,而吊桥则长得像长船的夹板,以致于赫伦觉得自己在门前等了一年。
当城外的景致填满城门的门洞时,他带着自己的人马踏上吊桥。
伊耿已在吊桥那头等待他。
和赫伦身后规模庞大的卫队相比,瓦雷利亚人的队伍小得可怜:他没有骑马,身后只有一名掌旗官和五名侍卫,看起来不像是国王,倒像某个不知名的有产骑士。
然而他有龙。那怪兽伏在主人的队伍之后,远远望去仿佛山包,任何生物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
赫伦想到了自己的噩梦,但当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城堡后,他觉得自己仿佛巨人——即便是巨龙,在赫伦堡面前也小得像只苍蝇。
“来人可是赫伦堡城主赫伦·霍尔?”瓦雷利亚人问道。
他银发紫瞳,面容俊朗,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鳞甲,系着一条深红披风。他的旗帜在他头顶飘扬,那是一面黑旗,上面画着一只三头红龙。
“注意你的措辞。”罗德利克提醒他,“在你面前的是铁群岛与河间地的国王,赫伦堡的建造者,霍尔家族的赫伦一世。”
“既然是国王,那为什么要像一个懦夫一样藏在面甲后面?”伊耿说道,“我听说铁民都是些英勇无畏的人。”
这小子舌头倒挺利索。
“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耿一世国王,”赫伦掀起面甲说道,“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可以。”伊耿说道。
“伊耿国王,由于你的领地不在我的王国疆界之内,我姑切把我们的会面视作两个国王的谈判。”赫伦说道。
“既然你是提出谈判的人,那么你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向我投降,放弃对河间地和赫伦堡的统治权,奉我为维斯特洛唯一的国王。”
伊耿说道。
“作为你的国王,我将永远保护你和你的家族,支持你作为铁群岛领主的权利,就像我对黑水河两岸的领主们做的那样。”
赫伦大笑,令人恐惧的笑声飞扬在赫伦堡的上空。如果有人曾听见过同样的笑声,就该明白伊耿开出的条件惹怒了赫伦堡的主人。
“伊耿国王,”赫伦收起笑容说道,“这就是你的条件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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