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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向一座稍微远离茅屋群的小茅屋。小茅屋的棕榈叶坡顶以一种很不安全的角度倾斜着,屋侧的前长后短的竹竿立柱宛如木琴的键盘,全都没有竖直。蓝se的浓烟冲出竹墙,向四方散布着灰烬。走到跟前,我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毫无疑问,里面正在烤制玉米饼。我透过板条的缝隙瞅见一个妇人正跪在地上煽动一堆明火,她身旁堆着一摞玉米饼。两个光屁股的幼童正在泥土地面上爬着,他们的肚子因为得了钩虫病都鼓涨得溜圆,另外,在一个土窝里,第三个孩子正与一只吱々乱叫的猪一同打滚。
走到工人大院——或“棚户区”——的最尽头,唐切佩站住,指着一卷废弃的锈铁丝网说:“在阿本斯时代,为了防止zheng fu特务的渗入,我不得不修建起一条围栏。特务们伪装成采摘工,以卖苦力为幌子,在庄园内部散布他们的布尔什维克谬论。”他微々一笑,用手指点々太阳穴,“然而,与他们斗智,我总是胜者——你知道秘诀吗?”他让我伸出双手,用手杖的尖端划了划我的手面。“他们的手。是不是熟练的咖啡采摘工,一看手掌就清楚。”
“那么说,您的人都没有作乱?”我受了酒jing的刺激和他表面的饱满兴致的影响,放胆地问。
兴奋的容光即刻从唐切佩的脸上消头,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宛如一阵小风吹动了一下闪烁的烛头。“不,”他说,“很不幸,我也遇到了麻烦。我失去了四个人,说起来,还很有趣呢……”他收住脚,对着皮酒囊喝了一大口,用手杖抽打着野草,继续很不连贯地讲下去:“其中一位,他们的头,便是我妻子的弟弟拉米罗,他为我当了十五年工头。一个星期天的夜晚,他会见了本地的一个实为zheng fu特务的酒馆老板,这家伙毒化了拉米罗的思想,怂恿他反对我。他告诉他——唷,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庄园不但属于地主,同样属于工人;土地中尚来开发的部分在法律上是归工人所有的——他还说了各种各样招摇撞骗的话。他们密会了多次,最后说服他纠集了几个一向不满的分子,向我提出增加工资的要求。还威胁说,我若拒绝他们的条件,他们就举行罢工。你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取得第一步尝试的胜利,然后再一步々从我身上榨取更多更大的权益,直至我被迫把庄园的一半土地拱手让出。”他在地上啐了一口痰,又说,“这帮忘恩负义的坏蛋……但他们出师不利,就在他们酝酿这一yin谋的时候,我得到了风声。当晚夜深时,我把卡宾枪装满子弹,集合了十几个我认为忠诚的人,到工人区拜访了拉米罗和他的三员大将。我命令他们在两小时之内离开庄园,并jing告那位布尔什维克分子,下次再见到他与我的人鬼混在一起,就立即开枪把他打死。”他回想起深更半夜冲进屋子逮捕那几个劳工时,那几个劳工的脸变得如何熬白的情景,便咯々地轻々乐了几声。“当然喽,我也是无可奈何。必须立即行动,表明果断立场……但有一个问题至今还纠缠着我。他们是否真有‘能耐’策划那种yin谋。我经常暗々揣摸这件事……”
“您可知道他们后来的情况?”我问道。
“知道。他们参加了首都的一个农工运动。一九五四年,卡斯蒂略?阿马斯(1954年他在美国的cao纵和支持下,发动武装政变,推翻了阿本斯总统,成为建立du cai政权的头子——译者注)击败阿本斯以后,该运动领导人逃住圣萨尔瓦多(萨尔瓦多的首府,危地马拉的南邻——译者注),拉米罗和他的伙伴都被投入监狱。四年前,许多政治犯获得大赦,其中就有拉米罗。我听说,他一直在墨西哥接受游击战训练,最近谣传,他已偷越边界回国,参加了圣马科斯山区的**起义军。但这只足一种流言。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不在狱中。”
我们登上高地之巅,脚下水平如镜的太平洋洋面宛如一片蓝se的瓷砖地面,一直铺展到天边。唐切佩的咖啡园位于右侧的缓坡上,那里是很理想的通风朝阳的开阔地段。时近傍晚,斜晖给咖啡树的树冠染上一层淡黄的se彩。jing美整洁的咖啡园与杂乱无章的季节工大院形成鲜明对照;咖啡园占据了很大一片区域,但其中的丛木和荆棘已铲除得一干二净,边围的灌木树篱也经过了悉心修剪。那景象好似摩尔人的花园,呈露着jing确的几何图形和经营者的独到心裁。
唐切佩又带着我们来到咖啡园边缘的一个小々苗圃。在棕榈叶搭成的平展的天篷下面,有十行咖啡标本,每株幼苗都像初生婴儿似的被菱形的绿香蕉叶裹扎着。
“这是我的新杂交种。”他说着,在一排柔弱的嫩枝前蹲下——它们才长出一个星期——正进入唐切佩称作的“进军”期:似如一个々头戴卷曲绿帽的小兵在齐步前进。他捧起一捧肥沃的黑土,缓々转过身,用手指翻拨着掌中的土粒说:“瞧见了吧,我是用新鲜的火山土培育它们的。”
古斯塔沃说:“我明白了,最近这一带有些火山话动。”
唐切佩点々头:“有几次微动,并不太大——至少目前是这样。这些火山灰土就是科特皮克一带最近爆发出来的,在北面,距此二十公里。那里有一座新火山正在形成。不说你们也清楚,我采集这几卡车火山灰需要排除多少障碍。但那是值得的。火山灰是世界上最肥美的天然表肥。”他微笑着站起来,黑土从指缝里飘洒下去。“为了咖啡,没有我不愿干的。什么都可以——”他朝古斯塔沃咧嘴一笑——“大概不包括塑料制品。这是我的规矩。”
返回时,为了走近路,我们插入“棚户区”,走到半途,一阵尖细的芦笛般的歌声和相伴的胡乱弹奏的吉他声把我们吸引过去。有一群年轻的雇工,干完了白天的活计,正聚集在水井四周,休憩个把小时。我们刚一靠近,歌声便嘎然而止,但我们已经听准,那歌声来自一个很年幼的男孩子——他不足八、九岁——一顶草帽低々地压在他的鼻梁上。吉他手见到唐切佩怯々地微笑一下。“老板,下午好哇。”他拖着长声说,一圈的人都随声附和。
“下午好,欧弗罗尼奥。”唐切佩说着,逐个观察他们的神情。他指々吉他,道,“别因为我们来了,就不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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