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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者,议事之会也!便如你我当前这样,凡与会者,皆为议员,皆可就所议之事,发表个人看法,提出个人意见,并在最终的事情决议之时,表达个人的态度与立场。”
“那这议会与执政院有何区别?又或者说它们之间,会是谁管谁?”陈师道则立刻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大议会,乃是流求的最高权力机构;在它之下,设执政院,由右丞负责,处理日常政务事宜;所以自然是大议会管执政院。除此以外,在大议会之下,还会另设监察院,由中丞负责,管辖弹劾岛内百官;再设军事院,统管全岛军事行动。执政院、监察院、军事院,从此并列独行,但均由大议会统一领导。”秦刚继续解释道,“大议会虽然权力最大,但是它不会常年开设,一般一年固定时间召开一次,平时视具体需要的情况,可以临时增开两至三次。”
秦刚说这几句话的语气都很平静,但是厅内的众人听着都有点动容。无他,这是对流求当前的执政格局的重大变动,先不提大家还没有什么印象与感受的大议会,就说把监察院、军事院从原先执政院的内设机构中拎出来单列,这便就是极大的一个信号。
“大议会里的议员产生规则或者说是标准如何?”还是陈师道,他问得非常仔细且关键。
“议员不是官职,是一种资格,凡是能够参加大议会的人被称为议员。我们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基础的雏形,就是刚才大家说过的,在地方官衙的乡老议事。实际上参加议事的,还有目前的读书士人,加上听取他们意见的官员,那就是一个完善的基层议会。至于我们今天所讨论的大议会,应该需要能够代表到全流求的官府、军队以及地方名望。我看了看,今天出席的各位,已经代表了流求的官府要员、军队将领。而秦州是流求首府,通商要地,所以,全流求的名望之士以及巨贾商族,都会定居在这里,诸位可以议个章程出来,能够让他们自行推举出足够的代表,那么,我们这个大议会的模样也就可以十有八九了!”秦刚对此侃侃而谈,厅内众人一时无人接话,只是彼此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张耒、陈师道都在中原读圣贤书多年,脑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君臣之礼,他们首要的反应就是,在这样的体制之下,各级官府并不再是对朝廷、对皇帝负责,而是转向这个所谓的“议会”负责,这样的方式,终究还是需要他们细细体会、再三思索着。
对于宫十二、李峰以及林剑这些秦刚的忠实拥趸来说,只要是秦刚所说的,便就是他们应该支持的,别说是让百官向大议会负责或效忠,就是说要让流求百官向他秦刚效忠,在他们的眼里与耳中,那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对于厅中更多的流求本地的官员来说,中原朝廷原本对于他们就是可有可无的概念,更不要说前面讨论京东路饥荒之事时,在他们的心里又多了不少鄙夷之情。而恰恰如此,让流求的官吏重新找到一个可以准确对应的效忠对象,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秦执政刚才的话的确有点令他们深入其心:议会便就是所有流求人的代表,流求的官吏们对流求人负责,多好的口号啊!
“集众议事,古已有之。”胖胖的张耒一开口,便吸引了大家的关注,“大汉立朝之初,便多有集议。既有列侯公卿、众臣大将集议否决皇帝偶尔的轻率决定,也有皇帝召开集议以此扭转权相重臣的不利决策。此,为治政之良策也!”
张耒身为中丞,在流求的威信不亚于秦观,而他的博学也让众人对他的表述非常地信服。
“不过集议之法,还须得解决效率与制约的问题。多人集议,容易让问题悬而不绝。众口铄金,议员容易干扰寻常理事。”张耒迅速也看到了这项政策的弊病,“议员之中,有在职官员,也有巨贾大族,但凡触及到各自的利益,难免会动用议会之力,横生干涉,此不可不虑啊!”
“中丞说得好!”秦刚拍案先行赞同,又道,“凡事绝无‘只有百利而无一弊者’,反之亦然,必是利害相间,而我等则是需要寻找一个利多弊少之策,再辅以必要的条陈规范,以便能够趋利避害也。”
议会之制,实际上秦刚在明州时就曾想过,只是奈何皇权之下,议会一事,若是务实之人闻之,还能理解其对基层管理的诸多好处,但要被宵小之辈听到,非得要给他安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因此,在义乌他与岑穰交流时,只能是托了一个践行蓝田乡约的名头,让岑知县在义乌先去尝试尝试。
而在流求,皇权天生在此空缺,官僚主体尚未形成,乡老议事风气正浓,再加上秦刚本人在这里说一不二的影响力,倒也正是一个推行议会之制的好时机。
执政院里的议事结束,张耒与陈师道按照秦刚的思路回去起草关于大议会的诸多规章与细则,而宫十二与李峰则牵头去排查、通知并组织在秦州的有关大户、商贾以及民间士人,来推举可以参加首次大议会的议员代表。
秦刚在回到秦观的住处,却发现屋外的院中,坐了十几个秦州本地的士子名流,一问才知,今天秦观的兴致非常高,在与李清照的闲聊中,由于谈到了诗词之道,这一对老小,竟然在几个问题上各不相让,最终决定两人各填词作、合作一首,但不预先公布是谁所作,而让众人评定高低优劣。
原本等候在屋外的就有一两个学生,闻讯便立即外出摇人。
秦观的文采与才华在这流求当属第一,这次却是听说秦执政的未来新妇敢于挑战,立刻引来了这些人等,他们大多都还看好大名鼎鼎的秦右丞。
“秦执政,您是如何看待啊?”
秦刚一时语塞,倒也不是他惧内、或者说是他更加偏向于老师,如今他的立场却是太过于微妙,一位是爱侣,另一位是恩师,关键两人都是他在诗词文学上无比仰慕的偶像,着实难以表态。
“哈哈,我看好李易安!”回首一看,却是匆匆赶来的陈师道,他素以诗痴着称,一听说这里有诗词比试,哪里还按捺得住,便抛下张耒,说自己前去看看就回。
大家便一起坐在院外,没过一会儿,便有在屋里的学生出来,举起第一张纸,上面写着“鹧鸪天”的词牌名,并说道:“秦右丞与李易安共同摸出的词牌名便就是这个鹧鸪天,稍倾便由他们两人,轮流写两句,不示作者,请各位举牌评点,以示公正。”
哎哟,这种比试之法,却是闻所未闻,在场的众人更是兴趣盎然。
稍倾,便有第一联出来了: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
在场的人初闻便赞,继而都在细细咀嚼这两句的韵味与意境,只有秦刚一人,半是惊谔、半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首同样是他所熟知的《鹧鸪天·枝上流莺和泪闻》,在后世曾经陷入过“作者到底是秦观还是李清照”的争论中,多少文学家与史学家对此反复考证、争论,终究未能统一意见,却想不到,事实的真相居然竟然却是今天这样!
第二联很快就举着出来了:
“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这时,院内众人便有点动容了,词句本身的精妙自然不提,关键是这两句与前面两句接得是天衣无缝,若是没有前面规则的宣布,你又怎能猜得出这四句词句竟是分别出自两人之手?
而第三联同样没有等多少时间:
“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
这时,陈师道却挤在秦刚的身边,轻声说道:“依我之见,这句很有你家新妇的风采!”
是啊,后世也是有人凭借这两句的氛围与风格笃定此词出自于李清照之手。
不过,院内众人还在等待着最后两句:
“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院中众人禁不住为之喝彩了,也非只是为这最后两句,而是为的这首从头至尾、浑然天成的词作而喝彩!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
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
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这首词的起句便就描述了思念远方丈夫的新妇醒来时的悲伤气氛,虽然站在女子的角度,但却更有秦观常年的婉约情怀,难以分辨是谁起笔;
然后便以鱼鸟之口叙述了远行出征的丈夫音讯皆无,令人伤感无限的情愫。众人多在猜测,如今还能远行打仗的人不多,这自己的执政便是一位,是否这两句能证明是李易安所作呢?而只有秦刚暗笑道: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写信狂人,而他要真是“一春鱼鸟无消息”的话,易安居士早就扛着十八米长的大砍刀“千里关山欲追魂”了!
更是在之后,“无语、芳尊、黄昏”的环境,就如陈师道所猜中的那样,对酒寄相思,这分明便是李清照这个小酒鬼的举止嘛!
之后灯油熬干、雨打闭门,整篇词作,由声入词,再由音离调,通篇宛转流畅,环环相扣,起伏跌宕,一片情殇,你根本就难以相信,这居然是两人合作、或者说是比拼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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