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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将话题从厨艺上绕开去,姜冕提议:“给这只鹦鹉取个名儿吧?”
“能叫二宝儿么?”我随口道。
“这名字被华贵殿下占了,换一个吧。”
我只能取这种简单粗暴的名字,被占用了就彻底无能:“太傅取吧。”
太傅沉吟:“一个元宝儿,一个二宝儿,那这鸟就叫红伶吧。”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得出的,但可见太傅的思维就是如此不同凡响呢。
“红伶……”我拿竹棍戳了戳笼子,对鹦鹉道,“你爹给你赐名红伶,记住了么?”
“红伶!红伶!”红鹦鹉学舌,扬了扬翅膀,两翅末梢的蓝羽美丽非凡。
姜冕脸上露出一点点羞涩,轻柔地抛了颗玉米,好像真在投喂他儿子似的。红伶啄玉米,他还伸了手指到笼子里摸了摸鸟头,一脸的温柔。
我在旁瞧着,太傅还有对小动物这么有爱心的时刻,真是头一回见。模糊记忆里,他对幼时元宝儿可是相当严厉并嫌弃的,当年被迫为东宫少傅,想必他是极其不情愿的了。
太傅在看红伶,我在看太傅,然而这一温柔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眉儿送肉粥来的时候,内侍匆匆行来,搅乱了御花园的融融景象,带折了几处花枝。我坐在石桌旁,视线偏向急慌慌赶来的内侍,眼皮便跳了起来,一早心绪不宁此时仿佛预示着什么。
内侍跪于石台花阶:“陛下,太傅,不好了,童尚书家出事了!”
我霍然起身,带翻了粥碗:“什么事?”
“尚书今日招婿,喜宴上那女婿竟误饮了毒酒……”
我站立不稳,被一步抢来的太傅给拦了身侧,姜冕将我看一眼后,急问内侍:“人现在如何?”
“昏迷未醒!”
……
再见施承宣,是在他的喜宴,他却重度昏迷的时刻。
礼部尚书府宾客盈门,骤遇变故,无人不想洗脱嫌疑,却无人能够脱身而去。童尚书一怒之下封锁府门,不准府内任何人外出,外面则只放入寻来的大夫。
柳牧云以御医身份得以入府,带了左膀右臂——微服的我与太傅一道。尚书府内,各种途径来的大夫穿梭忙碌,谁也不顾上多看谁一眼。因仗着太医身份,我们在门僮带领下,径直入了内院。门僮前去通禀,我们候在廊下。
姜冕怕我直接闯进去,言语安慰我:“满尚书府都是大夫,定会有转机,你别担心。从这动静上看,童尚书还是挺看重这门生兼女婿,定不会叫他有事。”
这种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明明就在咫尺却不能立即相见的距离,九五至尊拥有的不是权力,而是束缚。
我不过想要看他一眼,却要装扮成个毫不相干的随行丫鬟,等候通传。
太傅的说辞是:陛下久处上京,与平阳县令施承宣毫无交集,贸然探访,未免令人生疑。柳牧云也是这个意思,二人一左一右时刻防备我不顾一切乱闯。
手心掐得生疼,才终于等来回禀的门僮。
“有请太医令!”
柳牧云一步当先,乔装后的太傅与我各自分持药箱,亦步亦趋跟在后方,入了房门。
室内前厅满是大夫身影,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小声讨论,侍女进进出出煎药送水。柳牧云弗一进门,有人惊呼一声:“太医令来了!”众大夫停了议论,一齐看向门口,均是满脸诧异,纷纷肃容站到一边。
柳牧云也不同他们招呼,径直穿过众人让出的空道,急速步向卧房屏风后。我抱着医箱须得小跑才能跟上,此时也顾不得闹清众人对柳牧云惊诧源自何故。
入得内室,几个正愁容满面看诊的大夫被童尚书怒斥到一边,童幼蓝一身喜服未换,守在床头妆容不整,泪痕未干。而床榻上,闭目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如雪,喜服领口上交错着血迹斑斑。
脚下一绊,我一步便要上前,姜冕横空拦截,将我扶到旁侧去。
童尚书见着柳牧云,立即迎来,悲怒表情瞬时转为满怀期冀:“柳太医!”
这一嗓子顺利扫清了床榻前重重身影。童幼蓝如见救星,急忙起身,为柳牧云及随从——我与太傅让出位置。
救命时刻,无多余寒暄。柳牧云挽袖俯身,伸出白皙的一只手,摸脉看诊。我捧着医箱凑在床边,望着人事不省的施承宣,什么思维都断了线。
众人视线全部聚焦柳牧云之际,他收了把脉的手,从我抱着的医箱里摸出几枚银针,快速给施承宣胸腹几处穴位封针,手法快到不可思议,后面挤来观摩的大夫连绵不绝。
柳牧云微微皱了眉头:“房室狭小,空气不畅,童尚书与诸位先请回避,我定竭力为新郎倌施救。”
童尚书只能信任太医令,自然无二话,奈何童幼蓝不依。
“妾身陪伴夫婿,并不会干扰柳太医。”童小姐坚守床头,目光片刻也不愿从施承宣脸上离去。
柳牧云指间最后一枚银针并不落下,侧视此间新娘:“童小姐心忧夫婿可以理解,但我稍后施救手段有些不依常法,常人难以接受,怕童小姐会情不自禁阻碍我行针,还请小姐尽快离开,以免延误时机。”
对此说法,童幼蓝半信半疑,犹豫难断。童尚书咬牙前来将她拉走:“太医令的话,你没听见?一府的大夫束手无策,幸得柳太医垂怜我府才破例出宫看诊!承宣若有生机,也只系于柳太医之手。叫你回避就回避!”
童幼蓝目光依依,洒泪离去。童尚书寄希望于柳牧云,便唯柳牧云之命是从,将全部闲杂人等清理出了房间,只留柳牧云、我、姜冕三人。
房门弗一合上,姜冕便开门见山:“柳太医,别绕弯子了,究竟能不能救?”
柳牧云小心看我一眼,琢磨着措辞:“并非不能,但也看天命。”
我站在床边一尺之地,见证着别人夫婿的或生或死,神情已经麻木:“太医哥哥尽力而为吧。”
“那我便赌一把。”柳牧云起身肃容,从医箱里换了一枚极长的银针,扎入施承宣头顶百汇穴,一点点没入。
我在旁便感到柳牧云屏了呼吸,神思集中,额头也冒出细汗。我不敢打扰,亦如他一般,屏息静气,看那银针一分分入脑。
一针的时间,漫长似三年五载,终于在施承宣喉中一声轻微响动中结束。我尚没来得及惊喜,柳牧云一手快速抽针,一手迅速扶了施承宣起身,施承宣在这扳动中俯身吐出一口黑血,被柳牧云事先准备的一只手帕接了。
我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施承宣,让他半靠着我,举袖子给他擦嘴。柳牧云收了银针手帕退开,姜冕不言不语在一旁看着,而后在我扫他的一眼中接收到指示的信息,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清水送来。
我接了茶杯,给施承宣喂水。已经很久没有离他这么近,在他这么无助的时候。他半分力气没有,上身重量全部倚靠着我,我不得不一手将他肩头环抱住,喂他艰难地咽下清水。
他鬓发这样近,熟悉的味道再度袭来,一如从前平阳县的岁月。
不知不觉,我竟又沉溺去了那段无法再重温的相濡以沫。
“容容……”一声低喃,在耳畔。
我疑似产生幻听,不敢确认。
“容容……”气息继上,这回低喃声略大,引得柳牧云回头,姜冕注目,我才敢确信,并没有幻听。
“我在。”我俯身靠近他脸颊,“我在呢。”
姜冕转身走开,步步去远,毫不停滞,直到开门声响起,走出了房间……
坐在床边环抱着施承宣,我一面听此际呢喃,一面听彼端远去,心中空落得很。
柳牧云手持一个瓷瓶走来,将瓶中药粉化入杯中,喂给施承宣服下,偏头对我道:“元宝儿,施大人意识还未恢复,听不见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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