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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裴泽抬手就撩开了床边的帘子,转头瞥一眼洒了满地的耀眼阳光,便又把帘子放下了。
看这样子是已经日上三竿了,早朝都该结束了,怎么没人来叫醒他们?
转念一想又想到今日早朝该是徐离善主持,于是裴泽便彻底没了要起床的意思,转头凝视起萧言之的睡脸。
半个多月没见,这个被他好不容易养胖一些的人就又瘦了下去,甚至比之前最瘦的时候都要纤细几分,即使安睡一宿,他眼下的青影也没有完全消散。
想了想,裴泽小心翼翼地抽回被萧言之当枕头的手臂,而后转身下床,自行穿戴整齐后,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室。
推开房门,便见何晏、张绍生、胥仁和孔卿四个人都守在门口,裴泽抬手阻断了几个人要问安的声音,反手轻轻关上了门,才开口道:“你们几个过来。”
说着,裴泽便带着四个人坐在了屋前小院的石桌旁。这里离屋子有一段距离,说话的声音不会吵到萧言之,却又离屋子不远,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能立刻冲过去。
见何晏四人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裴泽便随手指着位子道:“坐吧。”
“谢王爷。”四个人低声道谢,而后纷纷落座。
等四个人坐好,裴泽就看着胥仁,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
就知道裴泽会先问这个,胥仁早就将这段时日里发生过的大事小情理顺清楚了,此时被问道,便一点儿磕绊都没有地给了裴泽回答。
裴泽一言不发地听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走之前他有想过徐离谦会想法设法地索取萧言之和徐离善的性命,但他觉得萧言之和徐离善能应付,十六卫都在,何况还有陛下在,因此才放心地去了西北,只是没想到徐离谦竟也得到了左右威卫的帮助,而后他竟会先对陛下下毒手。他也没想到云淑妃竟是萧言之下令给悬在城楼上的,更没想到局势会逼得萧言之动手杀人。
萧言之可是从来都没杀过人,也难怪会憔悴成这样。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后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之后被他杀调的人越来越多,有那么一两年,他夜夜都睡不安稳,总是梦见恶鬼索命,只是时间再久一点、杀的人再更多一些,他就已经习惯了。
当从胥仁口中听到皇帝的遗旨中有一道是要将萧言之贬为庶民的,裴泽先是一愣,而后陷入沉思。
陛下的意思,他明白。萧言之原本就是个不适合呆在朝堂上的人,不管他有多了解人情世故,不管他有多擅长处理朝堂纷争,他都是个不适合留在朝堂上的人,他将情看得太重,而朝堂是一个可以抹杀任何情感的地方,陛下大概也是与他一样,不想看着萧言之在那与他无关的纷争中一次次地被伤害。
庶民嘛……
裴泽正在进行着深沉的思考,突然就听见身后的屋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裴泽和胥仁四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过去。
只见萧言之赤着脚站在门口,身上只凌乱地系着一件外衫,一头青丝披散着,正一脸呆相地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怎么了?”裴泽起身,往萧言之的方向走去。
萧言之似猛地回神,一瞬间脸色通红,而后两手一拉,砰的一声又将房门给关上了,而后萧言之带着一丝懊恼的声音才从屋子里传出来。
“没事。”
裴泽被那关门的声音吓住,倏地停下脚步,等听到萧言之那略显慌张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没事?没事他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你们去歇着吧,换两个人来守着。”
给胥仁四人留下最后的吩咐,裴泽便大步走到屋门前,伸手推了推门,却没推开,似乎是萧言之正在里面抵着门。
“言之?”裴泽疑惑地敲了敲门。
屋子里的萧言之背抵着门站着,搔了搔嘴角后道:“都说没事了,你不是正跟他们说话吗?回去继续说吧。”
他不过就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没看见裴泽,还以为是自己已经精神恍惚到开始出现幻觉了,这才急着确认一下,但他好像是有点儿太着急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歪歪斜斜挂着的唯一一件衣裳,萧言之一脸懊恼。
“说完了,快开门,我要进去。”
“进来干吗?”这话脱口而出后,萧言之就更加懊恼了,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等门外的裴泽再说什么,萧言之一阵风似的跑回屋里,动作迅速地窜上了床,将床边的帘子拉了个严严实实。
听见屋里的声响,裴泽挑了挑眉,而后再推门便轻易地将门推开了。
抬脚进门,裴泽却没看见萧言之的人影。
“言之?”裴泽走到床边,抬手想要打开帘子,却发现萧言之又从里面捏住了帘子。
裴泽无奈。
不让他进门之后是不让他上床了吗?
裴泽又拽了拽帘子,却还是拽不开,转头看了看帘子上角绑在床上梁一角的绳子,裴泽抬手将那绳子解开。
解开绳子之后,裴泽一松手,那帘子就理所当然地掉了下去,半边床没了遮挡,躲在帘子后的萧言之自然也就出现在裴泽眼前。
萧言之呆呆地仰头看着裴泽,而后又低下头去看那已经拖在地上的帘子,又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裴泽。
被萧言之的这副呆样子给逗笑,裴泽抬手在萧言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腿,伸出来我看一下。”
萧言之松开帘子,伸出一条腿。
裴泽抽了抽嘴角:“另一条。”
把没受伤的腿伸出来干吗?
“哦。”萧言之把这条腿收回去,换另一条。
裴泽这才一脸无奈地蹲下去,扶着萧言之的脚,轻轻捏了捏缠着纱布的那个部分。
“疼吗?”
萧言之眨着眼回答道:“你捏它它当然疼啊。”
裴泽白了萧言之一眼,又捏了两下:“谁让你下地乱跑了?”
觉得萧言之的骨头没再错位,裴泽松了口气。
萧言之搔搔嘴角,道:“这不是醒了没见着你嘛。”
裴泽一怔,仰头看着萧言之问道:“是在找我?”
“……恩,”萧言之捂着脸懊恼道,“啊!!丢死人了!”
裴泽轻笑出声,道:“我倒是很开心。”
起身在萧言之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裴泽转身去到水盆旁,打湿了布巾后又折了回来,重新在萧言之面前蹲下,拉过萧言之的脚,就认真地帮萧言之擦掉脚底的灰尘。
“喂!”萧言之一惊,下意识地就抽回了脚,收到长衫下藏起来,“布巾给我。我自己来就好。”
裴泽却一脸不满地看着萧言之,伸手探到萧言之的长衫下,又将那只脚抓了出来:“别乱动,弄脏床铺了。”
萧言之抽了抽嘴角。
夜里怎么不见他担心床铺弄脏?又不用他洗,这会儿介意什么?
不过看裴泽一脸认真且乐在其中的样子,萧言之又觉得脸上发烫。
替萧言之把脚擦干净之后,裴泽再一抬头就发现萧言之偏着头,尽管用手遮住了脸,可还是能看出他满脸通红的样子。
裴泽眉梢一挑,抬起萧言之的脚就在脚背上亲了一口。
萧言之惊得打了个激灵,瞪着眼睛看着裴泽:“你!去了趟西北,你都跟谁学的!”
他记得裴泽不是这样的人啊!
裴泽好心情地笑道:“西北民风奔放,大概是学到了一些。”
从昨日见到萧言之开始,他就只想好好疼爱萧言之,他有什么办法?大概是他的心境也有所变化吧。
这一个月来,他经历了两次生死,一次是在西北大营里被张茂成擒住时经历了自己的生死,那时的事态发展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以为张茂成会立刻杀了他,而在那一刻,他想不起能解围的方法,也想不起要如何将消息传回长安,他想到的只有萧言之的音容笑貌。
若他真的再也回不去了,那那个爱闯祸的萧言之该怎么办?他这半生为许多人做过许多事,却还没为萧言之做些什么,他还有机会再做吗?
第二次是昨天经历了萧言之的生死,当他看到武成王府被身穿陌生轻甲的人围住时,当他看到萧言之被徐离谦带人围住时,他当真以为萧言之会被杀,那一刻除了本能地奔向萧言之,他的心中除了懊悔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若萧言之就此离开,那他该怎么办?他还有想跟萧言之一起做的事情,他还有想对萧言之说的话,他要再对谁说?
上天垂怜,他回来了,萧言之也没有离开,他还有机会再为萧言之做些什么,他还有时间再对萧言之说些什么,只是这一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他的机会与时间都不多了。
萧言之红着脸瞪着裴泽,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泽揉了揉萧言之的头,而后走到衣柜前,一拉开柜门就见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裳。
裴泽略微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只挑出一套衣裳,而后又回到床边。
一见裴泽拎着几件衣裳过来,萧言之立刻缩到床里侧,而后向裴泽伸出手道:“衣裳给我,我自己穿。”
见萧言之一副认真抵抗的模样,裴泽只得遗憾地将衣裳递出去。
亏他还想体验一下服侍别人的感觉。
接过衣裳,萧言之一边戒备着裴泽,一边坐在床上艰难地将衣裳穿好,都穿戴整齐之后,才蹭到床边,准备穿上靴子。
不料裴泽却突然弯腰将萧言之抱了起来:“鞋就不必穿了,省得你乱跑。”
萧言之哑口无言。
裴泽抱着萧言之踏出屋子,一出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连胜和萧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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