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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大醉,按理说,手是可以撑一下的,但他这一跤跌得奇怪,不知怎的,竟是失衡之下转了身子,仰面摔倒,后脑磕在台阶棱子上,立时就送了性命。而倒下的地方,恰巧和前任的落魄主人横尸之处相同。
这下就说什么的都有了,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方姓要员的遗孀立刻带着全家搬了出去;这举动更加让这国公府邸无人问津,一空就是十年,直到林书兰一家到来。
寡居的方太太在丈夫死后并没有回到南方的老家去,原因很简单:上有公婆,叔伯婶娘一大堆,她回去就得天天的立媳妇的规矩;留在北平,她最大,自己的儿媳妇得在她面前立规矩。
而且当初丈夫在北平,凭着不小的灰色收入也置办了些产业,老家那边是不清楚的,留下,这好处收益就都是自己儿子一个人的。留下的借口也冠冕堂皇,儿子正在北平念书,她得替丈夫看着。
方太太一向算计得好,也一向偏心得厉害,丈夫两个儿子,长子不是她亲生的,但学问好,现在中学教书,收入不错,老早就表明态度,自己有工作,不要家中的产业,而且一家五口每月都交伙食费,方太太的脸色也就很好看。
亲生的儿子只有一个,自然什么都是他的,谁也别想沾上半点,哪怕是唯一的女儿!收了聘礼,送了女儿出门,就是两姓旁人了,这帐就得清清楚楚。一空十年的国公府虽然破败,可也是房子,女儿借住也得付房租。
方太太要立字据收房租的时候,可把女儿,也就是陈老五的四儿媳,景义媳妇气得够呛:“妈!您可真是我亲妈!您姑娘就攥着俩拳头逃了条性命,您就不能给我个瓦片遮遮风雨?!”
方太太眼皮都不抬:“你是嫁出去的姑娘,没道理带着婆家来吃娘家,还一带一大群!那么大的房子,就二十块的租金,你要不是我姑娘,我还不答应呢!”
景义媳妇气得笑了:“那我还得谢谢您了!”她是真想甩手就走,可不行。本来林正芳防着万一,是托了沈七叔在北京找宅子的,谁知道林正芳的奶奶和舒海天先后逝去,沈老七远赴东北奔丧,这边房子的事儿耽搁了一下。
那边日本人长驱直入,一起逃出来的几十口人几乎全是妇孺,只能安置在一起,还不能住在太杂的环境里,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林书兰那丫头又在医院生死不知。景义媳妇不想让舒玉凤再难心,只好忍着气,交钱立了字据。
等到了国公府,景义媳妇气得几乎晕倒:虽说不上房倒屋塌,可空了十年的房子,破败得不成样子,哪里是能马上住人的?这才明白,为啥两个嫂子只打了个招呼就被支出去了。
景义媳妇当时就要去找亲妈理论,被文喜媳妇死活拉住了:“家里一堆孩子,还伤着几口子,赶紧安顿好了最要紧。”
真就这么找过去,景义媳妇跟家里就算彻底掰了,怎么着也不能刚见面就断了一门亲。反正男人们都不在,这会儿忍忍也没什么,日子长着呢。
文喜媳妇在几家人眼里,一直是个好嫂子,又居长,舒玉凤在医院守着林书兰,她就是能做主的人了。但景义媳妇实在气得不行,人是被拉住了,手却捂上了心口。景义媳妇嫁过来几年,什么脾气女人们也知道个大概,懂得多,讲理,但气性大,北平人好面子的特点尤其明显。如今在一众嫂子面前,被娘家妈来了这么一手,脸上实在挂不住。
“都别杵着了,赶紧收拾吧,这么大的地方不好找,给了钱,咱住的也踏实。到了哪山就唱哪山歌,咱姐儿们又不是不会干活儿。”
说话的是白金枝,如果说文喜媳妇是好大嫂,那白金枝就是个厉害大姑子。几家人虽然不同姓,却因着老辈子的关系处得一家人似的。与同样说话有分量的舒玉凤不同,同辈的男人们待白金枝更象是亲兄弟,有时候她说一句话,比男人们的爹妈都好使。
也没别的原因,白金枝一身功夫,枪林弹雨闯的不比男人们少。单说陈家,要不是白金枝豁出命,出人意料的单枪匹马又冲回包围圈,当时还年幼的老四景义就死无全尸了。有了这份情谊,谁家的媳妇不得多恭敬白金枝几分。
见是白金枝说了这话,景义媳妇心里没那么堵了,媳妇们再七嘴八舌的劝着,总算是把这荏儿暂时揭过去了。媳妇们累了十来天,才把这国公府里的房子收拾得象了点儿样儿:清尘清垃圾,重新刷灰盘炕,垫了院子,修了大门,花出了几十块大洋,才算是能住了。家俱什么的就不讲究了,原有的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烧火,一物将就着多用,反正不添置就是。
象花厅的窗户不全,也是糊上纸就算,安电灯是不用想了。今天是为了庆贺林书兰康复,花厅里点了不少蜡烛,倒也显得亮堂。
正经的饭桌是不够的,找了几块大大的青砖垫着,炕桌也将就用了。都是妇孺和半大小子,没人喝酒,直接开吃。有了孩子们的笑闹,气氛也很热烈。林书兰一边应对着关爱的几个妈,一边熟悉着眼前的众人。
饺子很香,按舒玉凤吩咐的,纯一个肉蛋儿的,一点儿菜都不见。林书兰心里有事,吃了几个就饱了,正想找个碗盛点儿汤喝,就听着一阵招呼声:“哟,你俩咋才来”“快着快着,正好这锅刚出来,夹热乎的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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