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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认错了。
他承认之前程序有缺,这是过错。
但继统不继嗣的危害,他还是在强调。嗣君若是将错就错,那就是明知危害极大却要意气用事。
朱厚熜笑了起来:“释服袭封王爵的懿旨一到,我就知道要出这件事了。那时候到的,本应是令我继嗣的懿旨。后来遗诏到了,遗诏没说清楚;我到了京郊,一路没有补救。我看到入宫仪注提出了问题,你们的看法就是我置社稷江山于不顾?”
“两宗只有一个子嗣,你们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我继嗣了就没问题?出了问题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觉得嗣君该顾全大局?我的谢笺把话题引向国事,我以为你们该从中看出来我不是只为了争个名分,结果你们还是以为我糊涂?”
“你们是不是还觉得我的谢笺写得文辞粗陋,推崇皇兄更是不知所谓?你们以为我年少无知,性情偏激,以为我长于乡野不知轻重。我现在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好了!你们把遗诏拟好,把我的名字写在里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是君了!”
“作为君,我看到的是臣办事的能力、态度!在安陆,我的书房里,笔架赠给了定国公,臂搁赠给了崔驸马,诗筒赠给了寿宁侯。内臣们得了墨、砚、笔洗,大宗伯得了镇尺,梁阁老得了印章,缺了什么?笔和纸!凑在一起,是文字!诗筒里也没东西!”
“我是嗣君,你们对我的一举一动,必然是多加揣测。我赏赐那些,怎么没一人想到我在暗示文字有问题,缺了文书?难道要我这个十五岁的嗣君亲口明白地提醒你们?到了这里把问题拆穿了,倒是热闹了,都在劝我以国事为重,好像你们更加老成持重,我只是胡搅蛮缠。”
“我就是要你们清楚地知道:你们的说法站不住脚,你们裱糊过错的方法是掩耳盗铃,你们的态度也说不上君臣一心去面对真正困难的国事!我长于乡野,民生多艰我看得更多!我就大不敬,说说弘治中兴好了!”
“皇兄继位前,刘忠宣公对孝庙说‘天下民穷财尽’。皇兄登基时,阁老们推辞登极赏赐,说府库空虚,以至于孝庙丧仪都不得体面。国库空虚、边防废弛、流民日增、民穷财尽。虞台岭之败,朝臣们也说是己巳年以后所未有也,己巳年那可是土木之变!”
“千百年之后,后人翻看史册会怎么评述这一段中兴?这一段中兴只有朝中君臣和睦、你好我好大家好吗?我大明当时一千五十万八千九百三十五户、六千一十万五千八百三五口百姓过得好吗?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吗?”
小会计顺嘴说出了因为对数字敏感记住的这个数据,一个深呼吸之后一声长叹:“现在我坚持己见,不会怕你们说我是个昏君。我只怕千百年后,新朝君臣百姓翻看我大明史册,以大明始亡于此刻为笑柄!”
“过去十六年,皇兄信重内臣,就真的只是皇兄的问题?到底是皇兄急功近利,还是你们诸多推诿掣肘?对对对,国事千头万绪,一件一件来。是是是,奸臣佞臣当道,你们也没办法。既然到了这种情况,现在是在嫡宗绝嗣的情况下必须接续大统,还要在我继嗣与否的问题上争什么?”
“遗诏命我登基,遗诏就是我的法统!天下藩王不服,卿等拥立之人自当辅佐正统共讨之!当此殊例,本就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在这件事上因循守旧,继嗣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千百年后史册上如何评述我们,终究是看新朝究竟又创下了怎么样一番功业。”
“我看透了这些,我这个君,就是要你们用这件事认识我!”朱厚熜望着底下跪成一片的诸人,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才说道,“还疑心有人撺掇我吗?现在认识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既然不能废了我,继续和我争继嗣问题对国事有利吗?”
杨廷和等人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十五岁……十五岁……
他直说了,他这个君就是要用这件事跟重臣争这份话语权。
因为他觉得臣下这件事办得差,既没有魄力去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也没有态度在事不可为之后迅速调转重心去面对真正的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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