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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術
天理人倫之正夫婦之别
《禮記》:孔子侍坐於哀公。哀公曰:‘敢問人道孰爲大?’對曰:‘古之爲政,愛人爲大,所以治愛人。禮爲大,所以治禮。敬爲大,敬之至矣。大昏‘昏’,據陳本、四庫本作‘昬’,下同。爲大,,大昏,國君昬禮。大昏旣至,冕而親迎,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爲親,捨敬是遺親。弗愛弗‘弗’,陳本、四庫本作‘不’。親‘親’下,原脱‘弗敬不正’。公曰:‘冕而親迎’十字,今據《禮記》、陳本、四庫本補。,弗敬不正。’公曰:‘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冕,祭服也,故疑其重。‘冕,祭服也,故疑其重’,陳本、四庫本脱。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爲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已重乎?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昏,萬世之嗣也,君何謂已重焉?’天地合而後萬物興焉。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取於異姓,所以附遠厚别也。《易》曰:‘正其本,萬物理。失之毫釐,繆以千里。故君子慎始也。’《春秋》之‘元’,謂書元年。元者,始也。《詩》之‘關雎’,《禮》之‘冠昏’,《易》之‘乾坤’,皆慎始敬終云爾。
臣按:《禮》、《傳》數條,皆言昏婣之禮,凡人皆所當知,况人君處至尊之位,其擇配也將以繼先聖之後,爲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其可不味孔子之言,以致謹重之意乎?
《易》‘坤’文言曰:‘陰,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
臣按:陽者,天道也,夫道也,君道也。陰者,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故在天道則乾始之、坤生之,陽主歳功而陰佐陽以成歳。在人道則夫主一家之事而妻佐之,天子主天下之事,諸侯主一國之事,而后、夫人佐之,君臣亦然。妻之與臣,雖有善美,含而晦之,從其事而不敢尸其功。亦猶地道代天終物而成,功則歸之天也。詳玩此指,則爲人之妻者其可以擅家之柄、爲人之臣者其可以擅國之柄乎?《書》稱‘牝鷄之晨,惟家之索’,又稱‘臣而作福,作威玉食,則害於家,凶於國’,其指一也。嗚呼!可不戒哉!
《小畜》卦名,畜,止也。九三:‘輿脱‘脱’,原誤作‘説’,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輻,夫妻反目。’象曰:‘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
臣按:程頤曰:‘三以陽爻居不得中,而密比於四,陰陽之情相求也。又暱比而不中,爲陰畜制者也。故不能前進,猶車輿脱去輪輻而不可行也。陰受制於陽者也而反制陽,如夫妻之反目也。’反目謂怒目相視,不順其夫而反制之,未有夫不失道而妻‘妻’,原誤作‘專少一點’,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能制之者也。三自處不以道,故四得制之,不使進,猶夫不能正其家室,故致反目也。臣觀自昔柔闇之主,若唐髙宗‘高宗’,原誤作‘太宗’,今據陳本、四庫本改。受制於武氏不足怪也。隋文剏業之君而亦受制於獨孤,何哉?由自處之不正故耳。自處不正,然後妻得制之,頤之言,可以爲永‘永’,原誤作‘丞’少下一横,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鍳也已。
《歸妹》卦名,妹,少女之稱。歸,嫁也。此卦震上兊下。震長男,兊少女也。故曰歸妹。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則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説以動,所歸妹也。征凶,位不當也。无攸利,柔乗剛也。’
臣按:《歸妹》卦體,長男在上,少女在下,若得其正者。然震,動也。兊,説也。故程頤謂以説而動,未有不失正者。又曰: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婦有倡隨之禮,此常理也。苟不由常正之理,狥情肆欲,惟説是動,則夫婦瀆亂。男牽欲而失其剛,婦狃説而忘其順,如歸妹之乗剛是也。所以凶,無所往而利也。夫陰陽之配合,男女之交遇,理之常也。然從欲而流放,不由義理則滛邪無所不至,傷身敗德,豈人理哉?歸妹之所以凶也。臣謂乗者,陵跨之謂。柔乗剛,婦乗夫,此逆理亂常之事,故聖人深以爲戒云。
昏義《禮記》篇名。‘昬義,《禮記》篇名’,四庫本作‘《記·郊特牲》’。:‘婦人,從夫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夫也者,夫也,猶丈夫也。夫也者,以知帥人者也。知與智同。’
《家語》孔子之書曰:‘女子者,順男子之教而長其理者也。是故無専制之義,而有三從之道。’
臣按:婦者,坤道也。故以柔順爲貴,而無專制之義。夫者,乾道也。故以剛健爲貴,而有帥人之智。帥人者,謂其剛眀果斷,可以統御乎人也。士大夫則統制一家,諸侯則統御一國,天子則統御天下,無二道也。爲婦而剛彊,則婦不婦矣。爲夫而柔弱,則夫不夫矣。夫也者,夫也,謂其當盡丈夫之道也。孟子謂無違夫子以順爲正者,妾婦之道。至於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而富貴貧賤威武所不能移奪者,然後謂之大丈夫。於此可見夫與婦之分矣。
以上論天理人倫之正四夫婦之别
《大禹謨》曰:‘后克艱厥后,后,君也。艱,難也。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幾,期也。人之言曰:“爲君難,爲臣不易。”如知爲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爲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違。逆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臣按:大禹言君臣之道,蔽之以‘克艱’一言,可謂至矣。蓋以爲艱,則存敬畏之心;以爲易,則啓驕逸之志,此治亂安危之所自分也。孔子告定公之言,其與大禹若出一揆,萬世君臣之藥石也。言‘不可以若是,其幾者’,謂未可若是,必期其效也。然知爲君之難,則邦必興;唯予言而莫敢違,則邦必喪。是又必然而可期者也?子思之告衛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君出言自以爲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爲是,而士庶人莫敢議其非。’此所謂‘唯其言而莫予違也’。苟如是,未有不亡者?嗚呼!可不戒與!
《益稷》:《虞書》篇名。‘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勑,戒也。幾,微也。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股肱謂臣,元首謂君。百工熈哉!熈,廣也。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拜手,首至手。稽,自首至地,言盡敬於君。大言而疾曰颺。曰:念哉!率作興事,率,總率也。慎乃憲,憲,法度也。欽哉!欽,敬也。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賡,續也。載,始也。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叢脞,煩碎也。股肱惰哉,萬事隳哉!隳,壊也。’
臣按:此章繫於命夔典樂之後。蓋當是時,治定功成,禮樂大備,和氣浹於天壤之間,鳳儀獸舞,有不召自至者。帝舜則曰:‘天命靡常,可戒而不可恃也。’真情所發見於歌詠‘歌詠’,陳本、四庫本互文。。唯時者,謂無時而不戒也。惟幾者,謂無微而不戒也。天道難諶,理亂安危,相爲倚伏,斯須敬畏之不存,則怠荒之所自起;毫髪幾微之不察,則禍亂之所自生。帝將作歌,先言所以歌之意也。帝之意,責成於臣,故謂股肱喜,然後元首起,而百官之事熈焉。喜謂樂於有爲,起謂有所作興也。臯陶之意,則歸重於君,謂事雖作於百官,而總率作興者君也。法度之已定者不可不謹守之,事功之已成者不可不數省之,守之不謹則定者壞,省之不數則成者虧。敬哉敬哉,不可忽也。此亦先言欲歌之意也。於是續成其歌曰,元首明,則股肱良,而庶事康。又歌曰,元首煩碎則股肱惰,而萬事隳。范祖禹嘗論之曰:‘君以知人爲明,臣以任職爲良。君知人則賢者得行其所學,臣任職則不肖者不得苟容於朝,此庶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職則叢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則惰矣,此萬事所以隳也。’斯言得之。然帝之歌本爲勑天命而作,君臣唱和乃無一語及天者,修人事所以勑天命也。後之人主,宜深體焉。
自克艱以下皆言君臣之道
《洪範》:《周書》篇名,箕子作也。‘惟辟作福,惟,獨也。辟,君也。福,謂慶賞之類。惟辟作威,威,謂刑罰之類。惟辟玉食。玉食,謂珍貴之食。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而,汝‘汝’,原誤作‘洪’,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也。人用側頗僻,人,謂有位之人。側、頗、僻,皆不平不正之意。民用僣忒。僣,謂僣上。忒,差也。’
臣按:此箕子爲武王陳萬世君臣之**也。福威者,上之所以御下;玉食者,下之所以奉上也。曰惟辟者,戒其權不可下移。曰無有者,戒其臣不可上僭也。夫君臣上下之分,如天冠地履之不可易。臣而福威則盗上柄矣,臣而玉食則儗上之奉矣。大夫爲此則害于家,諸侯爲此則凶于國。臣民尤而效之,亦將傾邪而妄作、僭忒而踰分矣。孟子所謂不奪不饜者,理固然也。或謂吴楚嘗‘嘗’,陳本、四庫本脱。僭天子,魯之三家嘗僭諸侯,不聞其害與凶,何邪?曰:惠迪吉,從逆凶。順乎道即吉,逆乎道則凶也。臣而僭上,即所謂害,即所謂凶也。况吴楚之簒殺相尋,而季孟之家臣繼叛,又非凶害而何吁?《洪範》‘九疇’,箕子受之大禹,大禹受之於天。片言隻辭,莫非天理,而可違乎?以此坊民,猶有竊弄威福,如齊田氏選物,上第盡歸私室,如漢董賢者。
《詩·蘀兮》鄭國風,刺忽也。昭公名。君弱臣彊,不倡而和也。‘蘀兮蘀兮,風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蘀兮蘀兮,風其漂女。漂,猶飃也。叔兮伯兮倡予。要女。要,法也。’
臣按:《春秋傳》:‘昭公之立,祭仲用事。’所謂臣強者,指祭仲而言也。君尊臣卑,天下之定分。卑者宜弱而反強者,由尊者當強而反弱也。尊者何以弱?柔懦而不自立,怠惰而不自振,此其所以弱也。君旣弱矣,威福之權必有所歸,此臣之所以強也。君倡臣和,天下之常理。君旣弱,不能司出令之權,而其臣自相倡和而不禀於君。‘蘀兮蘀兮,風其吹女’,諸大‘大’,原誤作‘士’,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夫處強臣之中,猶蘀之遇風,危墜而不能自保也。於是叔伯相語,自爲倡和,自結黨與,以爲避禍之計,蓋知上之不足頼也。國勢‘勢’原誤作‘執’,今據陳本、四庫本改。至此,所謂吾末如之何也?已矣!爲人君者,其可不以乾健自勵也哉!
《狡童》,刺忽也。不能與賢人圖事,權臣擅命也。‘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臣按:《蘀兮》之刺,曰‘臣強而已’,至此,則一國之權盡歸祭仲。生殺予奪,仲得顓‘顓’,四庫本作‘專’。之,其強又益甚矣。夫天下未嘗無賢,雖權臣用事之時,亦必有不肯阿附者,人君能即而圖之,其勢猶有可回之理。若齊之權在田氏而有晏嬰,使景公能與嬰圖之,田氏未必能遂其簒國之志。魯之權在季氏而有子‘子’,原誤作‘于’,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家羈,使昭公能與羈圖之,季氏未必能成其逐君之謀。二國之權不可以復收,由二臣之言不見於用也。此詩蓋當時賢者所作,賢者不見遇於君而無自絶之意,故雖不與言、不與食,而幽憂憤切至于不能餐、不能息焉。其心之忠厚何如哉!使昭公能與斯人圖之,必將有以處此,而昭公莫之能也。未幾祭仲得以竊廢立之權,逐忽如棄梗,置突如易棋,突,厲公也。其漸非一日矣。先儒以目君‘狡童’爲非禮,臣以爲此發憤怒罵之辭。辭雖不遜,而其心則至惓惓也,讀者毋以辭害意云。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希,少也。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陪臣,大夫之家臣。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議’,原誤作‘義’,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
臣按:是時,季氏以大夫而專魯國之政,陽虎以家臣而專季氏之政,孔子之言蓋傷之也。天無二日,尊無二上,天下之事,惟天子得專之。故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諸侯不能干焉。天下無道,則天子不能有其柄,而諸侯得以竊之矣。諸侯猶不可專,况大夫乎?大夫猶不可專,况家臣乎?春秋之世,齊、晉、秦、楚迭主夏盟,禮樂征伐不出於天子,世變至是,蓋可傷矣。未幾而諸國大夫專權自用,禮樂征伐又不出於諸侯,既而家臣竊弄而政令復不出於大夫。名分凌夷,舛逆日甚,其可傷益甚焉。然非道而得,亦必以非道而失,逆理愈甚則失之愈速。故諸侯竊天子之柄,少有十世而不失者,自餘則或五世或三世少不失者。以理言之,大槩如此。曷若三代盛時,天子之下以至家臣各安其分,歴數百年而無禍哉。旣又言‘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蓋是時諸侯之政多在大夫,如魯之三家、晉之六卿、齊之田氏,皆以人臣專國,而國人公議皆所不與。故重言之,以見政在大夫,决非可久之道也。自秦罷侯置守,諸侯不得以擅天子之事宜,若海内之勢歸於一尊。而内重之勢‘勢’原誤作‘執’,今據陳本、四庫本改。成,當國用事之臣又得以竊其柄,如漢之莽、操,魏之師、昭,至於簒國。莽之禍及其身,操始三傳而司馬氏竊取之,司馬氏再傳而天下多故,兵難相尋,去亡無幾。質諸先聖之言,殆若符契。吁!可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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