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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的暴雨连下了几日，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太医院的严医官严玉竹。
严玉竹的宅子离城门很近，开设的药铺由夫君经营，只有休沐时她会在药铺门口诊上几个病人，药铺的生意并不景气，只有与他们一样住在城门附近的百姓，才会时常去她那买药。
近几日买药的人忽然增多，大多是要去热止痛一类的药，严玉竹起初没放在心上，只当这雨下的太大，得风寒的人多些。
直到昨日午后，药铺被抬进来个男子，高热不退，人被烧的翻了白眼，手脚都在抽搐，他的妻儿跪在地上求严医官救人，哭得泣不成声，可那时严玉竹还在宫中当值，压根不在药铺。
严玉竹的夫君只得如实相告，又问为何治病不去医馆，竟来了药铺求人。
经由这么一问才知道，这人竟是打城北被抬过来的，城北的医馆都看过了，没一个能救的。
而他们只知道宫中御医常为百姓看诊的有严玉竹，这才求到了这。
救人在即，严玉竹的夫君为其寻了一家医馆，然后再命小厮去请严玉竹回来，这么一来一回折腾了半个时辰。
若说是病急，一般境况只怕是来不及，好在那医馆的老大夫过手的病人多，胆量也大，用退热的猛药先拽住了此人的性命，这才等到严玉竹回来。
严玉竹赶到时，她连官服都未来得及脱，听这妇人说了遍病情。
那妇人道：“我家汉子起初是低热，用了药便好，断断续续地反复了几天，中间又好了两日，没再发过热，都说是药三分毒，所以才停了退热的药。”
妇人说到此处哭了起来，哽咽道：“可谁能想到，我家汉子从今日早上起来就发起高热，没一会功夫，人就开始神志不清了，怎么叫都没反应。我一个妇人遇上这种事慌得不行，亏得是家里二叔常来看，人又机灵，见事不好就直接带着人去了医馆，可城北都跑遍了，就没有能治的。”
严玉竹听着这症状心觉不妙，她同老大夫说，要在医馆里薰上艾草，再拿来浸了药酒的面纱，给几个人分分。
老大夫一听这话，面上瞬间苍白无色，他扶住桌角，隐隐有些站不稳，继而被药童扶住。
严玉竹心里也没底，只能勉强安慰，道：“未必是我猜的这样。”
事实却让人措手不及。
严玉竹刚给那病人诊完脉，他便再度浑身抽搐抽搐起来，严玉竹一个人压不住他，这病人的二弟欲上前帮忙，病人却忽地呕出一口血来，当即便没了生息。
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想要上前去碰她夫君的手，严玉竹立马让人将她拉开，那妇人挣扎的猛烈，两个男子竟一时拽不住他。
严玉竹张了张嘴，身旁的老大夫却先开了口：“对上了，对上了，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疫也是这样。当年得了这病的人，活下来的不足三成。”
那妇人的动作蓦地停住，她转身去看自己的儿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还在学堂读书的年岁。
下一瞬，妇人如同魔怔了，不顾自己跌在地上的狼狈向后退去。
少年大惊，连忙上前，“娘！”
她的儿子正伸手扶她，妇人忽然声嘶力竭：“原儿，你别过来！你离娘远点！跟二叔回家去，把爹娘的房子烧了，一定要烧了！娘、娘就不回去了，娘跟你爹待的太久，昨晚也发过热——”
话音停了，是严玉竹伸手扣住了妇人的肩膀，镇定道：“你昨晚服药了吗？”
妇人双眼无神，幽魂一般，有气无力道：“没、没有。”
严玉竹拍了拍她的肩，给她倒了碗水，道：“喝吧，留下再看看，这疫病不喝药会愈演愈烈，你的症状不同，未必是得了疫病。”
严玉竹将妇人安抚下来，告知他们那病人的尸首须得用火焚了，随后匆匆进宫去，将此事禀报给太医院。
严玉竹同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官又先后问诊了几名症状相似的病人，最终在今晨确定，这正是三十年前的那场疫病。
太医院匆匆将此事上报给昭宁帝，正赶上今日的早朝。
云安殿一片寂静，只有天边的雷声轰隆不断，乌云逼压上来，彻底遮住盛京的天。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殿中人人自危，家中有病人的更是心急如焚。
沈翎玉想着戚负雪，心下一抖。
昭宁帝面容冷肃：“太医院可有法子？”
仉青松道：“禀皇上，太医院昨日试过前些年的方子，得病之人用了却只能缓解，拖延人的性命，并不能根治，太医院中诸位太医已在尽力寻求根治之法。”
昭宁帝沉声道：“太医院所需的药材交由工部采买，朕命你们务必尽快研制出药方来。”
奚阁老这时道：“皇上，治病的方子要研制，但这疫病来的突然，眼下需将得了疫病的人集中起来，以防疫病扩至全城。”
奚阁老此话一出，文武百官议论不休，林颂年道：“阁老，适才仉太医也说了，这疫病若用了药，前期便与风寒无异，根本无从分别。可若不用药，这病发展迅猛，一旦出现明显症状，一日不到便会气绝。我们现下，根本无从分辨究竟是风寒还是疫病。”
这是不可争的事实，但林颂年是个耿直的性子，他将事情摆在了明面，硬是将浑水里的泥沥净，又将这水装在池子里让它清澈见底。
有了林颂年这么一搅和，谁还敢站出来。
沈翎玉也没做声，梅渝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一路走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靠的不是气运。
眼下隔绝病人迫在眉睫，兵部掌巡防，协助拿人是躲不开的，梅渝川铤而走险的事办的不少，他今日站出来说要拿人，只要控住疫病，来日便是大功一件，未必不能升任内阁次辅。
然而沈翎玉等了半晌，也不见梅渝川吭声。
沈翎玉蹙起眉，在奚阁老再度开口前站了出来。
沈翎玉冷声道：“皇上，分不清也要拿人。昨日事发并非只有那一人，太医院能找到的几个只怕是冰山一角，真要挨家挨户查起来，只怕不在少数。若是不隔绝开，任由疫病一传十、十传百，届时只怕盛京不保。”
林颂年眉心紧锁，却说不出辩驳的话。
昭宁帝攥紧珠串，倏尔放开，道：“你欲如何查？”
这是应允的意思，沈翎玉从容道：“带上两名太医，挨家挨户的搜。不过绣衣营的人手不太够，还望兵部可以帮衬一二。”
沈翎玉提了兵部，梅渝川这才道：“禀皇上，兵部愿协助沈指挥。”
此事便这么定下来，散朝后，沈翎玉叫住了梅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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