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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已经过了,天气也越来越凉爽,晚上睡觉必须要盖好被子才行,不然很容易就着凉感冒。赵默看三娃睡熟了,就把他盖到胸前的被子往上拽过肩,然后仔细地把被角都掖好,这才转身下炕。
赵军已经找出了他那件右下摆有点开线的黑色秋衣,还翻出了赵默那一身洗得发皱的花条纹秋衣秋裤,都给放在了炕梢。
看到赵默下炕正在穿鞋,他奇怪地问:“哥,怎么了?”
“没啥,你先睡觉吧。”赵默看着自己这双胶皮鞋鞋帮上开胶的地方皱眉,嘴上答道:“我把今天领的工钱装起来,准备明天早上就存信用社去,顺便算算账。”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翻看着开胶的那只鞋,琢磨着能不能用胶水粘上,他记着家里应该还有以前用过的胶水,挺粘手的,应该能粘住鞋。都说新华路那家鞋店里的胶皮鞋结实耐穿他才买的,一咬牙花了三十多块钱,没想到竟然才穿了一年就开胶了。
赵军“嗯”了一声,三两下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一百、两百、三百……赵默从贴身内兜里掏出被体温捂得热乎乎的一沓钞票来,蹲在小橱子前的地上,用手指沾着吐沫一张一张又数了一遍。总共是三十六张,再加上徐头儿后来又塞给他的一张,就是三十七张,三千七百块钱!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把被揉皱的那张展平压好,和其他的摞起来叠整齐,然后又用手心压了压。
这些钱都是他拿汗水换回来的,搬了不知多少块砖,扛了不知多少袋石灰水泥,起早贪黑地挣出来的,每一张对他来说都是自己的心血。
他初三没上完就辍了学,初中毕业证是苦苦哀求他们校长才能拿到的。一个没文化没学历也没有聪明的脑瓜筋,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半大小伙子,一个月挣这么多钱已经是很不错了。
以前在一中门口卖煎饼果子的时候,赵默也听到过别的小摊贩说起那些大学生都有什么研究生文凭,拿着那一张纸每天坐办公室里一个月至少能挣七八千块钱,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对他来说,挣钱就是整天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地拼命干活。
赵默翻出他的小钱匣子,拿出两张存折来,其中一张两千的是活期存折,是他去年一年加上今年上半年除去花费攒下来的钱,另一张是存的一年定期,里面有五千块钱,是征地给的那笔钱。
他拿着定期的存折看了看,又给放了回去。这五千块钱其实他一点也不愿意动,因为是用爸妈留下的地换来的,如果不是政府要征用,如果不是刘大伯亲自来说,谁来买他也不会卖的。
当初穷途末路的时候,自己的亲大伯打着收养军子的幌子要占了他家房子,要不是刘大伯插手,让大队上出面,他和三娃现在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想到大伯母说要收养军子时那副嘴脸,赵默一向温厚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说是家里困难只能再多养一个孩子,挑瓜捡菜似的在他们三兄弟里挑了二弟出来,真当自己看不出来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呢!
拉回飘远的思绪,赵默把剩下的那张活期存折和三千五百块钱放在一起,准备明天就去都给存上。想了想,他又数出了十张留在外面,剩下的再一起放回匣子里。
明天要去买鸡蛋之类的材料,还要去中心街那边给三娃和军子买两身秋天穿的新衣服,回来的时候再割上十斤肉,自己这个月多挣了这么多钱,不能再让两个弟弟过得太艰苦了。
而且军子后天就开学了,初三的书费比往年多,听说除了学杂费还要收卷子费、补课费之类的,前些天高老师还特地打电话来告诉他应该准备出来七八百块钱,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还说如果自己手头不宽裕的话可以先帮忙垫着。
县里说什么要大力普及义务教育,前年就把底下乡镇的初中都迁到了西山那边,成了现在这个二中。县里的孩子上初中都要到二中去,他们杨树下这片儿还算是好的了,户口都算是属于县城的,不用像别的地方上来的学生那样交借读费,也不用住宿,省了不少的钱。
如果像去年一样暑假这一个多月基本上卖不出去多少煎饼果子,钱光花出去却没有进项,赵默还真会为这笔数目不小的学费发愁。要不然他也不会对刘大伯提出来五千块钱那么心动。
幸亏他工地上干了一个月,手头上宽裕了不少,这下就可以不用动卖地的那笔钱了。这人呐,手里有了余钱,干什么心里都是踏实的!
赵默抬起右手,用左手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手腕内侧那枚桃核大小的雪白尖牙印记。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感从印记上散发出来,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缓缓从印记内流向赵默的四肢百骸。
好像自从他手腕上出现这个东西,他的生活就越来越顺心了。赵默现在回想起来,从他那天莫名其妙被这颗牙钻进身体里开始,三娃不傻了、军子念书争气跳到初三了、自己身体越来越强壮了,家里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他在一年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总是不由自主就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三十六幅图竟然很久没想起来了,总是蠢蠢欲动着想要随着图上小人一起做动作的冲动也被他渐渐淡忘了。他以前也觉得奇怪,可是因为干活回来身体和精神都太疲惫就一直没去深究,现在彻底放松下来后,看着眼前烙印在手腕上的尖牙印记,他又想起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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