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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中,烛火燃尽,淌下一烛台的蜡。
天还未亮。
容昭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拎起桌上的宣纸,看着墨渗透纸张。
她松了口气。
明砚舟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震动犹在。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笑起来:“明砚舟,趁天仍未亮,我们把这些贴去外头吧。”
桌上铺着厚厚的一叠纸。
墨迹新干未久,透着书写之人遒劲的笔力。
“好。”明砚舟颔首。
两人方踏出客栈,雨便停了。
只剩湿润的青石板被照亮于晨光微熹之中,两人走街串巷。
于是汴京的大街小巷的墙面上贴满了那些新成的文字,亟待被早起的人看见。
容昭抬起手腕,在围墙之上涂上仅剩的浆糊,趁未干之时,将最后那张看似平常的宣纸贴于之上,随后揉了揉早已酸软的臂膀。
她勾起唇角:“大功告成!”
容昭穿着那身竹青色的男子衣袍,长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
明砚舟眼里满是笑意:“天色尚早,露水未干,沾之或受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容昭颔首,刚想转身,便听见身后那院门缓缓开启,“吱呀”一声,两人顿时一凛!
“走!”明砚舟当机立断,隔着衣袖扯住她的手腕,快步向前跑去。
院中有小厮打着哈欠走出来,而那竹青色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如鬼似魅。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身打算回院中。
视线恍然间扫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宣纸,他皱着眉走近……
明砚舟握着的手腕微凉,两人奔跑在晨曦之中,朝阳升起,仿佛为这两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走得够远了,两人这才停下脚步。
容昭望着明砚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而此刻,于言正仍跪在东华门前,路过的同僚无不拧眉望着他。
柳青河姗姗来迟,方一下马车,便见如此场景,顿时虎目圆睁。
半晌后,他扯起笑走近,敛了敛衣袖:“老明公这是作甚?”
于言正却不看他,只缓缓挺直身体,答道:“作问心无愧之事!”
他虽已至古稀,却精神矍铄,这句话便远远地传了出去。
柳青河毫不在意,他姿态从容:“明知道陛下不愿意听您之言,如今您这般作态,又是何必呢?”
“听不听是君之事,言不言是臣之事,怎可因君不喜,臣便三缄其口,明哲保身?”
柳青河笑起来:“可您须知,自古谏臣从无好下场。”
于言正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言,他冷哼一声:“何为好下场,何又为坏下场?我活这一辈子,功名利禄都已享受过,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
柳青河见他软硬不吃,顿时拉下了脸:“如此,那本官便不劝了。”
“无须你劝,你我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青河闻言,顿时一甩衣袖,冷着面越过他踏进了宫门。
殿中已到了许多官员,于言正的学生们此刻都神色凝重,不住地往外望着。
那苍老的声音仍遥遥传来,震在他们心中。
赵裕耳边不住地想着老师片刻前说得那句话,他紧抿着唇。
虞兰川站在他身侧,神情也称不上轻松。
荣成帝终于姗姗来迟,一袭明黄帝王袍衬得他神情阴翳,毫无君王风范。
古齐月与陈让一人一边,随侍在他身侧。
见他来,臣子们如梦初醒,纷纷拜倒,山呼万岁。
“平身。”荣成帝语气不耐:“何人在宫门外喧哗?”
陈让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似乎是老明公于言正。”
“他所求为何?”
陈让忽然卡了壳,半晌后才俯身道:“回陛下,于老称学子一案,他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陈让余光中见荣成帝愈发阴沉的面容,顿时闭了嘴。
荣成帝并不作声,只目光沉沉地望向殿外。
山雨欲来风满楼!
殿中之人都察觉帝王的不悦,一时都不敢动作。
死一般的寂静。
于言正的声音更为清晰的传来,清楚地传进荣成帝的耳朵!
一个两个的,竟都要阻止他!
他目眦欲裂。
古齐月抬眼望向那极力克制怒意的君王,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却并不开口。
陈让未被叫起,故仍俯着身,冷汗从额上落下。
明黄衣袍下的骨骼都绷起,荣成帝抬手,缓缓捏住身侧龙椅的把手,开口道:“哪位爱卿可为朕解忧?”
朝野之中,无人回答。
荣成帝冷笑,他望向柳青河:“柳卿,你来说!”
柳青河似乎早有预料,他出列拱手道:“陛下不若先将于老请进来,问过之后再行决策也不迟。”
“依你之言!”荣成帝看了眼古齐月,后者顿时领命前去。
太阳已升起,众朝臣看着那道灰色的苍老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于言正在东华门外跪了许久,此刻步履蹒跚,花白的发已被风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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