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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此刻已无半点胃口。
馄饨渐渐凉了,上头漂浮着一层油渍,她瞥开了眼,随后放下了木箸。
“小娘子,这馄饨不合您胃口吗?”丽娘咽下口中的食物,神色有些疑惑。
“大约是太热了,我此刻没甚胃口。”她虽答着丽娘的话,但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那两位书生。
那两人,仍在继续说着汴京学子案。
“听说此案牵扯甚广,已有数名国子监的学子被下了大狱了!”
被唤作“云山”的郎君“啧”了一声:“别的不说,便是诘问君王一罪,便可治他们一个大不敬,我看呐,凶多吉少!”
三问,便是:
一问陛下,苛捐杂税,大兴土木,可知民生之多艰?
二问陛下,突厥来犯为何一退再退?可知何为国之脊梁!
三问陛下,突厥铁蹄之下、可知北境五州百姓迢迢南望归国之路?
字字都饱含赤诚,但君王不屑一顾!
他们再未提“明砚舟”的名字,容昭恍惚间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端坐着,拧眉想着什么,连丽娘吃完了都没发现。
“小娘子,想什么呢?”
她这才如梦初醒,随后笑了笑,起身与丽娘一同回了小院。
明砚舟两次敛魂,使得魂体大伤,但将养了些时日,倒也有了些起色。
那道玄青色的身影此刻正坐在院中赏月,他面色仍旧苍白,但魂体已没有那般透明。
见容昭回来,他清淡的眸子望过去,微微扬起了笑。
两人在丽娘面前,均不开口,于是便有了如此的默契。
待洗漱完,丽娘返回屋子休息,容昭这才转身。
廊下的灯笼早已燃起,映得院中如同白昼。
她披着件外袍,在明砚舟身旁落座。
夜风微凉,消了几分暑气。
“明砚舟,我今日想起一事。”容昭淡淡开口。
“何事?”明砚舟认真地望着她,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你这姓氏,似乎极为罕见。”
“明吗?”他微微一笑:“似乎是的。”
“可我们大胤的国姓,似乎也是明姓。”容昭低声道。
明砚舟闻言,微微皱起了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但他敛眉想了许久,仍是无法记起。
半晌后,容昭见他摇了摇头:“或是巧合吧,百姓避君王之讳,却不避君王之姓。”
“嗯,如此说来,或许是我想多了。”容昭伸直了腿,手撑在膝盖上仰头望着天:“今夜的星星真好看,明日定是一个晴天。”
明砚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勾起唇角。
两人如此坐着,一时都没说话。
容昭大病初愈,夜风吹久了,也有了些凉意,她侧过脸:“明砚舟,我说过要替你去寻肉身的。”
明砚舟愣了下,随后摇了摇头:“其实不必,我对生之一事,并无执念。”
“我知道。”容昭笑起来:“你我虽相识不久,但你已救了我数次。承恩须还,还请你不要阻我。”
她声音不高,但语气中尽是坚定:“我也想救你。”
明砚舟强忍住望向她的冲动,手在袖中蜷起。
在人世孤身飘零多时,早已忘了许多情绪,但此刻胸腔中霎时漫起的,似乎是深深的触动。
他哑了嗓子:“若我定是要阻你呢?”
“那我也是要去的。”容昭低声道。
“为何?”
“为让你有岁月可享。”
明砚舟已无法忽视心中的震颤,半晌后,他点了点头:“好。”
容昭顿时弯了眉眼:“那我们便如此说定了,等你魂体再养得好一些,就出发。”
“嗯。”
之后半月,容昭将铺子交由丽娘打理,又雇了个跑堂和掌柜,一切都井井有条之后,明砚舟也将养得差不多了。
她给丽娘留下了足够的银钱,随后便雇了辆马车,带着明砚舟一同上了官道。
这次她没做男子打扮,只梳着不繁复的发髻,穿着身不起眼的衣裙坐在车厢中。
手中执着一卷书,打发着时间。
明砚舟坐在她身侧,两人之间隔着两拳的距离。
衣袍偶有交缠,他便会悄悄再挪开些,直到避无可避。
容昭望着他不甚自然的面色,顿时失笑:“明砚舟,你为何能长成如此古板的性子?”
男子哑然,耳后隐隐有些热。
“车厢狭小,你便是再避得远些,也不过在方寸之间。”
外头到底有车夫在,容昭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于礼不合。”明砚舟垂了眼,眼睫微颤。
“无人可瞧见你,且你我一言一行未有逾矩,你不必担心。”容昭不欲再说,只收了书卷,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明砚舟见状,缓缓松了口气。
马车粼粼前行,终于在行了将近一月后到了汴京。
时已九月,秋高气爽。
马车在城门口查验之后,便一路驶进了城中。
但不知为何,街道两边的店铺已无几家开着门,唯一开门的那家客栈,掌柜的正在堂屋内打瞌睡。
容昭带的东西不多,唯有几身衣袍并容齐给的那个小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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