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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亮渐渐落下,天边逐渐现出彩霞。金红色泽挂满东方,空气里满是初夏的繁盛花香与浓郁青翠的气息,带着晨时的凉爽与清脆。
这日,瞧着是个极晴朗的天儿。
李妈妈以及青枝碧蔓三人起身时天还未全亮,外头却早有仆役丫头忙着,有些是一晚上都未曾歇息的,有些是清晨开始接班儿的。
走到沈天玑房中,唤了两回才听得帐幔中少女惺忪而朦胧的声音。
“姑娘,该起了,宫里的礼仪女官快到了。”青枝将帐幔掀起,麻利地挂在银丝帐钩上。
一缕晨光照到沈天玑的脸上,听到“礼仪女官”四个字,立刻清醒了大半。
简单地净面、洗漱过后,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垫了肚子,这才真正开始成亲的繁琐程序。兰汤沐浴之后,几个亲近得力的丫头用特制香露细细揉面擦身,又用蜂蜜花瓣调和制出的膏子涂抹脸上,轻轻擦拭,最后还需用羊脂素馨之物再涂抹一层,这才换上简便衣物,被扶着走出屏风。宫里的司仪女官为她梳理发髻,并涂脂抹粉地化妆。沈天玑瞧着镜中那张越来越明丽逼人的脸,仿佛自己都不认得了。
一旁的碧蔓笑道:“姑娘本就生的好看,只平时里极少隆重打扮。这会子一瞧,真比天仙还美呢!”
那梳头的女官也连连夸赞,手上的功夫极是细致老练,可也丝毫不敢怠慢。梳妆过后,沈天玑又换上了大红的婚服。镜前一站,艳丽如富贵牡丹,容色娇美倾世,一身锦绣风华,真让神妃仙子都要自叹弗如。
沈天玑瞧着发髻上的枝枝花钗,俱是耀目璀璨的金银杂宝琉璃,共有十二支大花,并同数目的小花。这样满头的珠钗银环,宝气珠光,美则美矣,却直压得她头都很难抬起。
待一身装扮完成时,已快到正午。沈天玑昨夜本睡得晚,身子和脸蛋生生被折腾了大半日,她虽未曾动作过,可也累极了,肚子饿的很,眼巴巴瞧着桌边一盘子大红苹果,目露渴望。
林氏看她这馋猫儿样,心里难免几分心疼。可司仪官在此,她哪里能纵容沈天玑这样不受规矩?当下就瞪了一眼过去。沈天玑目光缩了回来。李妈妈瞧在眼里,私下就将手里几颗小糖,悄悄塞到了沈天玑手里。
沈天玑眸光闪过喜色,抓着糖果的手倒跟拿着了不得的宝贝一般。
莹心院中,沈府的女眷都到了个齐整。沈老夫人垂泪难抑,几个媳妇儿以及丫头婆子围在一旁劝了许久。府里的姑娘如今只剩得沈天媱、沈天姝和沈天婵。
沈天媱见到沈天玑这般明艳逼人的模样,只觉得这个妹妹天生就该如此富贵傲人风华倾世,这样一身风度威仪尾实当得天下国母的尊荣。这几日她时常来沈天玑屋里说话,谈笑如常,可仿佛是某种默契一般,二人都未提过柳清萏的名字。
沈府的人只道是四姑娘与清姑娘闹了别扭吵了一回架,多数人对其中内因不明晰,可沈天媱却知道些内情。在她看来,两人都是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罢了,实在说不上到底是谁起的罪孽。
只是,柳清萏离开时也并未给沈天媱留下只言片语,沈天媱思忖着,柳清萏大约是还在气头上转不过弯儿来,倒连她也一并生疏上了。
当日二人闹成那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沈老夫人早有严令不许提起。故此,沈天媱并不知道,柳清萏不仅与沈天玑生疏了,还动手打过她一巴掌。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她这个妹妹也不知是说她命太好还是太不好,一入了宫门,不知何日再见。沈天媱也不再思索过去的旧事,万分珍惜起仅剩下的相处时光来。
她无意间瞧见李妈妈塞糖果的动作,忍不住心下暗笑,想到前日沈天玑吃了后称赞不已的桂花糕,她低声吩咐初晴,让她用丝绢包了一些来,最后当着院中众人,放到沈天玑手里,“这是二姐姐给你备的些小礼物,你且好好收着。”
沈天玑一碰那丝绢,立刻知道内有乾坤,喜笑颜开道:“二姐姐的礼物,妍儿定会好好收着。”
沈天姝自从沈天姒出嫁之后,就十分规矩,与沈天玑略略说了几句话,面上倒也过得去。
“四姐姐好漂亮!”沈天婵今日一身红彤彤的襦裙,头上两个丫髻,插了两朵红色绢花,她瞧着沈天玑衣裳上的精美凤凰刺绣,很想上去摸一摸,可看见一旁严肃的礼仪官,便瑟缩了一下。沈天玑对沈天婵,是有几分真心欢喜的。她招招手,待沈天婵走过来后,她拉住她软嫩的手,道:“日后可以和大伯母一同进宫来看望四姐姐哦。”
小姑娘立刻喜笑颜开。
下午申时初刻,是司天台早就测下的吉时。那顶明黄流苏金凤刺绣的凤與等在了沈府门口,司礼官高喊一声“吉时已到”,登时礼炮大放,钟鼓长鸣。沈天玑只觉得心头一慌,手上被人塞进一只富贵苹果,还不待看林氏最后一眼,头上已经被罩上一层通红盖头。
视线笼罩在一片朱红之中,耳边擂鼓鞭炮之声响彻耳膜,不知怎的,她心头一热,眼中盈盈几许泪光。沈老夫人和林氏拿了帕子擦了眼角,后者还是强撑着笑,由着司礼官扶了沈天玑,沿着一路朱红的地毯,一步步走出了莹心院。
院中那株海棠,仿佛知道院中主人的喜意一般,开得正当红艳。
走到府门时,司仪官又宣读了一边帝后大婚诏书,尔后,她听到了沈和清的声音,“日后在宫中,伺候皇上须得戒之敬之,不可有丝毫违逆之意。”
“女儿明白。”沈天玑答应着,又有林氏上前,握着她的手忍着泪久不能言。
“好了,大喜之日哭什么。”沈和清沉声一句,林氏这才勉强道:“日后要记得柔顺恭敬些,不要再同做姑娘时这般骄纵胡闹。”
“女儿明白。”
尽管这些都是出门的礼仪,沈天玑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这座沈府,对她馈赠了十几年,她至今也未能做过什么回报于她。
鞭炮声中,沈天玑上了尊贵威仪的明黄色凤與,帘子落下时恰好一阵微风,吹起红色盖头的一角。
她目光一闪,瞬间捕捉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俊逸面容。心头一跳,可想要再看清时,帘子已经落下。
车驾被稳稳抬起,她再看不到了。
纳兰崇一身清贵疏淡,立在一群轩裳华胄的贵府公子中仍是极为出众。他看着华丽尊贵的凤與在无数宫人侍卫的簇拥下逐渐离开沈府时,眸光一阵沉静,心头不知作何想。
早说不来的,还是忍不住来了。
整座京城都是一片喧嚣喜庆,甚至比过年除夕之日还来得热闹。帝后大婚,举国上下都要穿上节庆盛服,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神对联焕然一新。敬国公沈府嫡女的嫁妆,整整排了数条街,所谓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百姓们欢笑议论着,无不赞叹羡慕。又有消息灵通的提起,说是礼部派送到沈府的聘礼更是无比丰厚,光黄金就有数万两之多,更不提别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之物。众人俱是一阵感叹。
沈天玑在车上呆了半日,心念还留在那方才一瞥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微微叹口气,从袖中拿出沈天媱送的东西,松开那丝绢,果然见到几块莹润的糕点。
沈天媱极是守规矩的,没想到也会偷塞东西给她。自柳清萏离京之后,她时常忧虑沈天媱会因此与她疏远,如今看到这几块香气四溢的桂花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唇间晃过几分笑意,生出几分感激来,终是没舍得把那糕点送到嘴里,而是把李妈妈偷偷给她的糖果放了一颗在嘴里。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大半日,才渐渐靠近禁宫。从禁宫正门昭阳门进入,依次通过正阳门,乾阳门,太极门,绕过太极殿,又走过几座宫殿,最后才到达承光殿。
凤與所经之地都要铺设红毯,各宫门、殿门红灯高挂;各宫门殿宇都悬挂双喜字彩绸。一路上都有宫女侍卫跪迎,朱黄旌旗漫漫,禁中重重宫阙一片肃穆而喜庆,青黄的琉璃瓦在明媚的日光下波光粼粼,耀目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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