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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整个衡阳城鸡犬不宁。
蒙湿诗说的果然没错,真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不过执行之人却不是斧狼帮,而是衡阳的捕快。“南林苑”的风波,半日便口口相传了开去。官府的这般作为,也更加坐实了他们与斧狼帮确有瓜葛。
宿平自是安然无恙地躲开了这一劫。是日捕快带着几个当事的斧狼帮众前来认人的时候,姚山凤与她公公皆道宿平是跟着老人家下棋去了——特别是侯老头,那一口咬定的神情更加叫人不容置疑,因为宿平是他最后一盘象戏艰苦胜利的唯一见证者。
少年其实倒是不甚担心。在他看来,见过他相貌且知他出手的只有寥寥几人,自己救下了“南林苑”,那些戏子理所当然不会出卖,而周真明虽迂腐却也是个胸怀侠义之人——只是不知这青年道士是否逍遥恶爪之外了?
那蒙湿诗并没有跟着搜寻的队伍出现,宿平略微一猜便知是他害于半边的肿脸不敢出门惹笑,心中快慰不已。这尚算他首次单枪匹马的路见不平,多少有些得意。
不过此处得意,也不见得处处得意。
“花落箭”的“飞落花”依旧没有寸进,少年不免有些烦躁。
又是两日一过,到了七月初五。
邱禁与侯志依旧没有归来。
正午时分,刚刚还是烈日当空的晴天,一会儿又黑云密布,下起了瓢泼的暴雨。不过这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半个时辰不到,变淡了的乌云重又放过炎炎的太阳,飘往别处去了。
宿平看着满院的积水,暗叹又是半日不能练箭。屋里束手束脚地打过几套刑屠拳之后,索然无味,便向姚山凤告了一声,出门去了。
今次没有顺着那天的路再经过“南林苑”,而是另取了一道。反正衡阳城颇大,避过这几日风头,不与那些戏子撞面总是好事。
向着衡阳城的北面,一路望着如巨型瑞兽般隐伏在城外的衡山,心中想着禁军与贼寇、官府与恶霸,不知不觉穿过了好几条街道。之所以将那衡山比作瑞兽,是因雨过之后,仍有一道状如彩绫的淡虹披挂在南岳之上,更有仙气白茫氲氤,不得不叫比其如一粟之凡人折服。
“怎么我以前在家中之时也看衡山,却没有相同感受?”
无人回答。
实不知才一年时间,他却比同龄的少年经受了更多的世练。
宿平收起喟然,环视眼前。再行几步,突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嘈嘈杂杂,便加快走上前去。
“这老头也真是,多大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好赌!”
人还没到,就听那围观之中一个男子说话。
“不过也确实可怜,五两银子呐!看他这打扮,定是辛苦攒了一辈子,说没就没了。”
“嘿嘿,王老三,你既然可怜他,何不拿些钱救济救济?”
“他五两银子都敢输,能在乎我的铜板?你没见前面有人扔了几个,他看都不看一眼?”
说完,那王老三扭头就撤出了人群。
宿平恰好补了上去。
墙角瘫坐着一个身着麻衣、须发皆灰的圆脸老汉,一眼便知上了年纪,却不见几缕皱纹,倒与半山沿家中的孙爷爷有些相似。不过这老汉此刻面如死灰,毫无生机可言,髻发凌乱,双目无光,脸上更隐有干涸的泪痕,下唇包天呈泣状,渗出几点白色涎末,不言不语,叫少年看了心中一疼。
再转眼看他靠墙的所在,几步远处开着一个挂幕的大门,大门的边上吊着一面白布,上头大大地写了个“赌”字。
片刻之后,人群中有一个轻声道:“走吧,走吧,斧狼帮的地头还是不要围观太久的好。”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鸟兽散去。
宿平却是心中一动,没有挪脚。
这时,旁边最后一个未走的青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宿平,见他正在低头沉思,便若无其事地走到那老汉跟前,俯首伸爪,抓起那地上的几枚铜钱。
少年目光凌凌,两步冲上,一把扣住这青年的手腕,沉声道:“放下!”
那青年先是“呀”了一声,显然宿平用劲不小,抽了口气,再又望了一眼少年,这才骂道:“小子,你做什么!”
宿平回道:“你又做什么?”
青年狡辩道:“我自然是把铜钱收拾收拾,给老人家装起来了。”
脸皮之厚,看来是惯于此道之人。
宿平嘿嘿一笑:“那便由我代劳如何?”
青年兀自嘴硬:“谁知你会不会私吞了它?”
宿平面不改色,两眼蜇住了他,手中却再是一紧:“你说我会不会私吞?”
那青年终于忍受不住,投降赔笑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嘶,还请小哥松手。”
宿平呵呵一笑,将手松开。那青年便灰溜溜地走了。
哪知青年前脚刚走,这许久未曾开口的老头倒说话了,语带哭腔:“哎呀!这可怎么办哟喂!老头子光棍一条,上上不得山,下下不了田,如今黄土埋到了眼,却是没粮也没钱,左右没人怜,撞墙早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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