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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马市,等一个人。
——倘若你找不到他了呢?
——我会在马市搭一个帐篷,等他。
——若还是等不到他呢?
——那我就边烤羊肉边等他。
【万历岁壬辰】
丰臣秀吉大举进兵朝鲜,朝鲜之役起,然朝鲜八道武备废弛,遂向明朝求援。
神宗以为“倭寇之图朝鲜,意实在中国,而我兵之救朝鲜实所以保中国”。因此,明廷答应派兵出援,渡过鸭禄江,居大明领土辽东半岛宽奠堡。
初战不利,后增援,首除平壤之贼。
九月,建州卫佥事都督□□哈赤听闻,因与朝鲜唇齿相依,愿出兵援助朝鲜。朝鲜王宣祖拒。
十月,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并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其弟李如柏、李如梅为副总兵,决心派遣各军援助朝鲜。十二月,经略宋应昌、李如松率军七万人东渡入朝,次年正月初六日抵达平壤,初八日合兵进击平壤,一举攻克,歼敌一万余人,俘获无数,日军逃窜。明军大获全胜。
史称——平壤大捷。
班师回朝,途经沈阳驿,李如松勒马下令:“传令全军,原地休息,生火造饭——”
“大哥,你不留下吃饭吗?”
“二弟,五弟,你们二人留下守军,我另有有军务在身,还需离去片刻。”
李如梅没有多想,当即答应了下来,李如柏听后却是神色一变,没有说话。
李如松觉疑,“二弟,可还有事?”
“你……是要去沈阳城。”
“是又如何?”
“你不许去!”
“我是你父兄,如今又兼总兵之职,你岂敢同我如此说话!”
李如柏咬牙厉声道:“大哥,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不能去!我不许你去!”
周围的将士皆侧目瞧着他们。李如松大怒,叱道:“放肆!你可是想在三军面前与我撕破脸!”
李如柏双手握拳,额爆青筋,却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哼,心慈手软,如何能成大事?那个孩子,留着是个祸患!”说罢,李如松一拽缰绳,策马向沈阳城去。
沈阳城中,青乌药铺。
母亲怀中方满周岁的女婴扑闪着乌黑的眼珠,天真无知地望着正在给她喂奶的妈妈。
铺外的管家突然冲进屋内,喊道:“夫人,大少爷来了!快……快将孩子藏起来!”
那妇人双眼惊恐地睁大,慌乱地将孩子塞进被褥中,再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寂静的空间中,突然响彻一阵撞门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李如松二话不说,闯进屋中来,手握在剑柄上,狠狠道:“十年前,父亲没有杀你,今日,你若不乖乖交出孩子,休怪我无情无义了!”
“放过我的孩子,放过她……她只是个女孩儿,她不会给你们造成威胁……放过她,求你……”
她跪在地上,泪眼斑驳,只是苦苦地哀求着。
谁知原本藏在被褥中的女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李如松冷笑一身,拔剑朝床褥走去。
“放过她,放过她……”
她抱着他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李如松却丝毫不为之所动,用剑将被褥挑开,伸手将襁褓中的婴儿捞入怀中。
她哭得几欲昏厥,却还是死死拉着他的腿。
李如松冷冷地瞧一眼她,“不要怪我狠,我若不这样做,父亲便会亲自来动手,你也知道,若是孩子落入他手……”
他没有再说下去,一脚将她踢开,离去时也没有再回头瞧一眼这个伤心欲绝的妇人。
走出药铺,李如松大步跨上马,将女婴用布袋裹在胸前。
马儿还未疾驰出城,刚出城郊,准备过河,横里便杀出来一匹战马来。
“大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弟李如柏。他想必是一路追赶他到此,见他怀中裹着一个女婴,不由得警惕地握着刀。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违抗军令,你可知是何罪!”
李如柏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大哥,这是一条人命啊!”
“留下她,日后祸患无穷。”
李如松不愿再与他纠缠,眼中神色一凛,将怀中的婴儿解下。
“今日,此婴已被我弃之河中,死生有命,来世若想报仇,便来找我李如松吧!”
说罢,他长剑一挑,将女婴抛入河中。眉梢不露半点喜怒,没有再看李如柏一眼,扬长而去。
李如柏飞快地下马,跳入河中,那女婴呛了水,哇哇地啼哭着。
新亏是初秋,水流不湍,趁那婴儿没有沉入河水中,李如柏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举在头顶,救上岸来。
他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水浸得透湿。看着怀中幸存下来的女婴,开怀地笑了起来。
再抬头,远处的官道上早已没有李如松的身影了。
沈阳城城南。
李如柏抱着这个湿漉漉的孩子,走在沈阳城南的乡野小道上。
虽说是救下这个孩子一命了,可他眼下该怎么办呢?绝不能将她还给她的母亲,这样只怕又会惹来杀身之祸。那……总不能将她带回家吧?
正当是苦恼间,李如柏只见不远处,一莫约六七岁大小男孩儿端坐在石凳上读书,身着一件长衫,手上捧的,是一本有些破旧的《春秋》。
“小书生,又在读书了?”
过路的街坊瞧见,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那小男孩儿腼腆地一笑。
“你瞧瞧这范家的大儿子,长得文质彬彬,打小就有文采,真不愧是那‘范文正公’的后人哟……”
书生……“范文正公”的后人……
他驻足,细细打量着这个小书生的面貌,倒是与当年沈阳卫指挥同知范沉有几分像。
难不成他当真就是那范沉的后人?
“书生,你过来。”
小男孩儿抬起头来,不解地盯着李如柏。
“令尊可是前沈阳卫指挥同知范沉之子范楠?”
男孩放下书,点了点头。李如柏心中一震。
“你叫什么名字?”
“范文采。”
李如柏走到他跟前去,望了一眼手中已经酣睡的婴儿,将她交递到男孩儿的手上。
“这是你的妹妹,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
见那小男孩儿一脸茫然无措,他想了想,又从腰间抽出一块腰牌来,塞进婴儿的怀中。
“将此腰牌给令尊过目,他自然就明白了。”
未待那男孩儿回答,李如柏已经一个纵身跃上马,飞快地驾马而去。烈风刮在他的脸上,将他的战袍吹得飘扬了起来。
记忆中六夫人聪颖过人,读得四书五经,知书达理,让她的孩子成长在一个书香门第之家,也算是李家没有亏欠她的了。
他逼自己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范楠,该是你为我李氏一族报恩的时候了……
【万历岁壬寅】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
书桌前,男孩儿正在专心地习字,他一直在凝神听她背书,谁知她背到一半,忽然止了声音。
“怎么了?”
“整日都在背《女训》,好生无聊……”女孩儿将书扔在一边,仰头靠在座椅上,闷闷不乐道。
“不背《女训》,那你想背什么?”
她眸子忽然一亮,扑到他面前来:“哥,你带我去书塾好不好?我也想听先生讲课!”
他无奈地抄着手,“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女训》也说,‘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我若整日窝在家中,不去学习,不就成了‘心之不修’了吗?我这是想修缮自己的心!”
他被她的歪理折服了,无可奈何地答道:“女孩子家,会读《女训》尽够了。”
她仍是有些气不过,恹恹地嘟囔:“女孩子家怎么了……”
“要是读腻了,就出去走走,只是不要去得太远。”
“哥,我们出城玩吧,好不好?”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们去赫图阿拉玩,筝儿可会说女真话,可以跟他们对话哦!”
“不行!”他仍旧是坚决的两个字。
“哥……”
“好了,你再胡闹,我可要去告诉父亲了。”
他放下脸来,颇有兄长的威严,她一听到“父亲”二字,立马咂舌叹气,只好做回位子上,重新拾起了《女训》。
他将书卷微微抬低,眼神掠在她可怜兮兮的小脸上,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可是,哥哥……”她尾音软软的,飘入他的耳际,“为什么我会说女真话呢?你和爹爹都不会说……”
他握笔的手一僵,只听她继续自言自语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女真话,可是上次赫图阿拉城来的那个游医,我能和他对话呢!”
“也没有人教过你说汉话啊……”
“哥哥又在糊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会说汉话,那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说,耳濡目染啦。”
他手心皆冒出细密的汗来,“筝儿,其实……”
她垂下眼睑,额上一圈在余晖的映照下毛茸茸的,是新生出来的鬓发,两边脸蛋粉嘟嘟的,让人想忍不住捏一捏。
她却突然说道:“哥,你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我好怕自己知道了之后,会失去很多东西,所以,就算是到死,也不要告诉我。我真的不想知道。”
他愣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欲盖弥彰过去。
就算是到死,也不要告诉我……
他听见自己有几分颤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
“好。”
【万历岁乙巳】
“哥,你看,这里有好多鱼!”
“哥,你快来,这匹绢布好漂亮!”
“……”
“哥,你娶我好不好?”
范文采将书袋挎在肩上,伸出手指轻刮她的鼻子,嗤笑道:“傻妹子。”
她不服气地跳到他跟前,拦住他的去路,嘴巴就快撅到了天上去,不依不挠:“我可是认真的。”
“好,你是认真的。”他就地投降。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发觉不对劲,又逮住他道:“不对,你糊弄我,你还没有说你答不答应娶我呢!”
“筝筝,听话,不要胡闹。”
她垂下头,气馁得像只淋了雨的流浪猫,低声嘟囔道:“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在胡闹?你也是,爹爹也是,就连文程也是……我明明没有在胡闹啊……”
她却不知道,他是被她追问得窘迫至极,不知如何作答,才只好摆出长辈的威严来的。
“好了。不要瞎想,我带你去书塾就是了。”
“你不许反悔哦!”
他莞尔一笑,“我何时骗过你?”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讲堂上的老先生慢悠悠地讲解道:“此句乃歌咏周天子之篇。文以凤凰比周王,以百鸟比贤臣。天子受拥犹如百鸟拥凤,即所谓‘媚于天子’、‘媚于庶人’也……”
她有些执拗地站起来说道:“谁说这一定是要歌咏周天子的诗呢,写诗人说的吗?”
堂下哄笑一片,他伸手轻拽她的裙裾,示意她不得无礼。
谁知她竟丝毫不觉得做错,面不改色道:“先生,凤凰于飞,写的是凤和凰相偕而飞,百鸟簇拥跟随,就像君子爱戴天子一样。本篇明明写的是夫妻间的合欢恩爱啊……”
那老先生沉着脸瞧着她,她鼓足了气正视回去,他在一旁只觉得尴尬至极,只好连忙起身替她认错道:“小妹少不更事,出言冒犯先生,请先生——”
他话到一半,老先生突然仰头笑了起来,惹得众人皆是莫名。
只见老先生踱步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因尔所见,得尔所悟哟。哈哈……”
边说着,边瞟了一眼伫在一旁的他,眼中满是笑意。
她浑然不知这老先生话中的意思,愣愣地挠头,身旁的他却早已脸红到了耳根。
“先生堂上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自出了学堂,她便开始缠着他求解,谁知他板着脸,一副生气了的模样,压根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好了,哥,我知道今天这样不对,但先生也没有怪我啊……”
“你还知道认错?”他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
“我真的知错了……”
她又开始像个小鸵鸟一样低着头,声音软软的。
他心中宠溺万分,嘴上却毫不客气道:“罚你回家抄《女训》。”
“哦,”她答应着,脸上仍是苦恼的表情,“先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听了会脸红呢……”
“有空想这个,不如好好想想回家抄书要抄到几时吧。”
他边敷衍她,边在心里偷笑着,幸好她不是大智若愚,幸好她没有听明白。
【万历岁丙午】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我范家也有女一枚初长成哟……”
范楠靠在床上,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只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头顶。
范文采和范文程二人皆跪在地上,唯有她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范楠的手。
“爹爹……”
“如今你已到了适嫁的年龄了,为父给你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辽阳都转运盐使司都同知之子,家境殷实,为父见过一次,相貌品行皆是不错的……”
跪在地上的范文采先是一惊,没想到父亲竟是要将她嫁出去……
她泪眼婆娑,啼哭道:“我不要嫁,我要在家守着爹爹……”
“女儿大了,哪里有不嫁的,你娘走得早,她生前一直嘱咐我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范楠甚少拿母亲来糊弄她,他一直骗她说,她是他的原配夫人生的,可惜她不到两岁的时候,她母亲便去世了。
她还在抹着眼泪,声音梗咽:“不嫁,不嫁……”
他听着她的啜泣声,不觉得一阵心痛,冰冷的底面好像将寒意都传到了他的身上一般。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就是不愿意嫁也得嫁!咳咳咳……”
范楠说完,突然一阵猛咳嗽了起来,原本跪在地上的二人连忙爬起来扶着范楠,满目焦急担忧之色。
“父亲——”
他只是摆摆手,推开了两个儿子道:“你们去,为父无碍。”
她原本以为爹爹只是在吓唬她,只是因为她太调皮太贪玩了,也许只要她撒撒娇,爹爹就不会把她嫁出去了,爹爹舍不得让她嫁人的……
谁知眼下,当真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都没处使了。
爹爹老了,爹爹是真的要将她嫁出去……
出嫁那日,正直初秋。
她穿着红艳艳的嫁衣,麻木的就像灯影戏里头的皮偶一样,任由着别人摆布。
嫁人……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可她现在却正穿着嫁衣,即将要嫁到辽阳的官吏家去,嫁给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她心里很乱,理不出个头绪来。爹爹为什么要着急着将她嫁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喜轿一路从沈阳抬到辽阳,一路上吹着婚庆的唢呐,她头盖喜帕,听着无比刺耳。
她闷在轿子中,只觉得胸闷郁结,于是揭下喜帕,将轿子侧边的轿帘掀开透气。
谁知刚掀开轿帘,就瞧见了他。
他也换上了喜庆的衣服,骑在高高的马背上,马脖上还系了红绸,可瞧他的神态却看不出一丝欣喜来。
他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开心?眼前明明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致,可仿佛落在他的眼中,却像是一片荒凉。他的目光……看起来竟像是责备。
她默默地放下轿帘,脑子里却想起了她跟着他在书塾读书的日子。
“因尔所见,得尔所悟……”
她默念着当初老先生说的那句话,她一直没有弄懂的一句话。
因尔所见,得尔所悟哟。你所看见的便是所想到的……因为心中想着爱人间合欢之景,所以想到“凤凰于飞”之意吗?
如果真是此解,那么他呢?他为什么脸红?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她?
她“哗”地掀开轿帘,这动静惹得骑在马上的他也侧目望向她。
四目相对,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感情都苏醒了起来。
“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原本想对他说很多,很多很多,最后只化作一句——
带我走好不好?
她盯着他嘴唇张合,仿佛在说,“好。”
他没有食言,真的带她走了。
明目张胆地拉她下了喜轿,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
他看着她精心画过的妆容,不由得一阵心悸,幸好……幸好他迈出了这一步,没有让她就这么嫁给别人。
他驾马带着她,一路疾驰,像是逃亡一般。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他倒真希望能带她亡命天涯。他将她环在胸前,一低头便能闻道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清香,天知道他等待这样一低头的温柔,等待了有多久。
脑海里满是她每日与他生活的点滴,她恼人的样子,读书的样子,习字的样子,撒娇的样子,欢喜的样子,失落的样子,倔强的样子。她也许和世上所有邻家碧玉一样,只是他偏偏就是被她的样子所吸引。
兄妹……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当做妹妹,从十五年前,那个战袍飞扬的背影消失在沈阳城的那一天,他再没有把她剔除出自己的生命。
一路上,多说什么都是徒劳。他与她一路过来,所有的感情都成了顺理成章。
他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跑到马儿也累得粗喘,他终于在一条溪涧边停了下来。
她的嫁衣很不方便,得提着裙裾才能走动,头顶上戴了许多繁琐的饰物,沉重重的,束缚得她难受极了。
他用荷叶给她盛了干净的清泉,因为今天要忙一整日,间隙肯定是没有时间方便的,所以喜娘特地交代了她不要喝水。到现在早就渴到不行,仰头喝了个干净。
他们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周遭的景色居然出奇的美。倒真有几分王维笔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
“哥,你说回去以后,爹爹会不会大发雷霆……”
他一手揽过她,正陶醉这份难得的宁静,她竟十分不识趣地打断了他。她的老毛病又来了,一问便是一连串的问题。
“哥,你还记得原来书塾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吗?他的话中之意,我想到了哦……”
“哥,我是不是很聪明?”
她当真是聒噪,听得他一阵心烦意乱,谁知她仍然一脸毫无所觉地继续说道:“哥……”
他不由分说,一低头就吻住了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小嘴。
“唔……”
迷恋了如此久,终于是尝到了。他想。原想浅尝辄止,可是却仿佛尝不够,只觉得就算老天要让他用余生换此时片刻的美好,也是心甘情愿。
她的粉拳捶在他胸前,他却伸手逮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摁在胸前。
这对她来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便令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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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楠正负手在屋中踱步,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父亲,你先坐下来,大哥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一定会带姐姐回来了。”
一旁的范文程甚是担忧,怕范楠怒火攻心,只有不停地安慰着。
范楠一言不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也无法,只好陪着范楠一起等。
他们回到沈阳已经是深夜,路上的更夫已经敲过了三更。
家中气氛死寂,跨进屋时,他仍不忘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知道,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所以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哪怕被人唾弃也好,他也要说出来。
她跟在他后面,怯生生地走进来,结果范楠并没有和预想中一样大发雷霆,而是扫了一眼他们紧握的双手,皱紧了眉头。
“父亲,我有话要说……”
“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
“我这么做是有缘由的。”他冷静地应答着。
范楠冷冷笑了一声,“这个秘密,我藏了十五年,原本打算带进坟里,化作黄土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你们终究要逼我说出来。”
他心头一震,手上握着她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
“筝儿,你可知,你为何会说女真话吗?”
“……不知。”
“因为你是女真人家的女儿。”范楠语调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番台词早已在脑海中练习过了千遍万遍。
“爹爹……”
“我不是你的爹爹,你日后也不用再这么喊我了,至于你和文采,你二人若是彼此心仪,大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用避讳任何。”
范文采有如五雷轰顶一般,不敢相信事情竟会是这样的起源。虽然他一度追问过父亲,可他从未将这些透露给他过。
她脑中轰然一声,所有意识都归为空缺,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楠。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情,她身子一软,便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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