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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早产,她的孩子夭折,这事并未曾在绛城上坊激起浪花,而是淹没在大军可能出征西北的消息里。年未满十岁,夭折不入祖坟,父母在不举丧,那孩子就这样在一个雪天悄无声息地用一具小棺葬在了赵家祖坟旁边。
中军府在冬至后便陷入了死气沉沉的气氛里,虽不举丧,但人人都知晓没了一位小主人,并不敢穿红戴绿,园子里的红灯笼也取了下来。范氏要坐月,棠梨院里却是凄风惨雨,院子门口挂了两盏白布糊的灯笼,也没人敢去指摘什么,秦侍医隔几天便去给范氏诊一次脉,再到木樨园回禀了赵谌。
“如此说,她身体已经无碍?”
秦侍医想了想,委婉道:“身体只需将养,但心里只怕还有些妨碍。”他观那范氏气色,年轻尚轻,竟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眼神里俱是伤到了极点的麻木。往日他诊过不少这样的病者,有渐渐自个儿好转的,有身体没病却一日日衰败的,也有干脆就寻了解脱的。
只是这话,却不好跟家主多说。
赵谌沉默半晌,慢慢道:“内子那边,还须多劳侍医。”
秦侍医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立秋跪坐在一侧,见秦侍医出去了,就倾身替赵谌夹了一筷子菜,轻声道:“郎君,粥快凉了,您吃点吧。”
赵谌扫了一眼碟子里的那筷子豆豉豚肉,表情平淡地伸手推开那碟菜。他看向伺候在身旁的立秋,女子恰是玉貌绮年,一举一动俱是多年浸养而成的雅致,比起范氏也不遑多让。她见赵谌推开菜,表情却未有动容,只是默默地将唯一一碟素油炒的豆苗换到赵谌面前。
他便收回视线,自己夹了一筷子豆苗:“三月内我单独用饭的时候,这种大荤就莫要做了。”
立秋良久没有说话,赵谌就知晓她无声的反驳。自立秋到他身边,鲜有出言与他相对的时候,若心有不满,便会像此刻这样,低头不言不语。
“范氏纵再多不对,她生的男儿也是我赵氏子孙,”赵谌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不提这些……也是我的孩子,虽然不举丧,但这样的大荤,我却难以下咽。”
立秋抬起头直直看向他,语气竟称得上尖刻:“范氏不配为郎君子嗣之母,便是她生的孩儿,我也绝不承认!郎君的子息,唯有大郎一人而已!”
赵谌脸色一沉:“立秋!”
立秋含了泪,哀声道:“……都说娶妻娶贤,香火传继理家管事不妒不怨,范氏哪一点做到了?不说春草的事情,就说这回,她明知范家不怀好意,偏带了大郎去,小郎君早夭,焉知不是她做下的孽?如今范家要迫着咱们认下那门亲,往后叫人知晓,大郎如何抬得头做人……”
她向来守礼,虽赵谌小时称她为姊,她却从不以此自居。如今说出这番话,按理已经逾越了身为奴婢的本份,可是赵谌却不能忽视她为自己为大郎设身处地的担忧。
赵谌脸色和缓,心里想到密令,这其中种种,又怎能与她分说?
他便温声道:“立秋,我心中有数,只是范氏嫁于我五年来一向恪尽本分,我因对她多有提防,未尽人夫之责,已然算辜负了她。如今的局面也非她所愿,我纵与她追究,于事无益,何必呢?”
以他的为人和处事,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难得,立秋知晓自家应该就此打住,可就是止不住地替赵谌感到委屈。她家郎主并不是真个冷心冷肺,单看他宠赵元的架势就能窥出一二,可偏偏与范氏之间且连相敬如宾都难做到,可见范氏根本不曾在郎君身上用心。
立秋猜不到范氏喝过绝子药,只觉得就是因为她不讨郎君喜爱才生不出孩子。若是个讨喜的,郎君也不至于白日在外奔波,回来也没个放松的去处。赵谌很少去范氏那处,范氏也从不主动来找他,这在立秋看来,就已经是一种失职了,既不愿履行妻子主母的义务,何故要白白占着那位子?
“郎君,郎君不如另娶,”她忍不住道,“纵不另娶,纳几房妾室也好。”又想到春草,若不是范氏将春草发嫁,那倒是个好人选,虽说小心思多了些,但经过先前一遭,想必也老实了……单轮样貌,府里轻易找不到比春草颜色更好的了……
赵谌却摇摇头,示意她无须再言。他再次吃起饭,粥水已凉,他并不在意,立秋跪坐在一旁兀自发呆,也想不起叫厨房再上热的来。
赵谌在想昨日乙簇跟他说的事情。比起立秋从他这里得知的,他听到的却更多。譬如虞氏为何执意想与他中军府联姻,还有当初范氏父母的事情。
当年范氏父亲范阳管嫡支庶务,颇有能力,一年大雪本不欲出行查账,虞氏因在商队投了钱,便撺掇范阳,结果范阳并商队在南望山隘遭了崩雪,没一个活着回来。范阳妻卢氏突逢噩耗,第二天就投了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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