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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的批复是用朱砂写就,红得如同鲜血一般的字迹,让韩邦奇的双眼感觉到一阵刺痛。
皇帝这是要对河间府的大明官员们下狠手啊,什么叫株连?不是涉及待罪官员的亲眷故旧才叫株连,把同一地域、同一政治派别的官员们一网打尽,不留一点后患,这才是太祖的手段!
胡惟庸、蓝玉,都是不世出的人杰,可惜遇到了比他们更厉害的太祖,于是所有的人,不管有罪无罪,只要是太祖想除掉的,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皇帝为什么要杀掉河间府的官员们?是啊,为什么?韩邦奇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被自己忽略掉了?
手里拿着折子,韩邦奇的脑海里闪过阉文党争,又摇了摇头,这绝不是皇帝的本意。
静海、河间、任丘、文安、霸州、雄县、保定!这些地名忽然从韩邦奇的脑海里汹涌而出,组成了一个半月形状的阵容,韩邦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皇帝想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一群人!韩邦奇丢开奏折,以头点地,大声道:“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寿放下手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沉吟半晌,对陈敬说道:“给他两个锦衣卫百户。”
陈敬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可王启年那儿……”
朱寿抬起头来,瞪了这个心腹太监一眼,对韩邦奇缓缓说道:“曹元此人,朕深知其忠良可靠,不过去年的兵部账目中,有一万余两差缺,你去问他,尔后带着这些银两,以及那些锦衣卫士,一同去任丘上任。”
韩邦奇见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人,却又还想从死人的口袋里掏银子,不由得心里一寒。他跟朱寿接触越多,就越觉得这个少年皇帝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瞎折腾,对于该除掉的人,该扫平的障碍,皇帝不仅没有妇人之仁,而且颇有太祖之风。
曹元是刘瑾的亲信,看来刘公公这次,就算逃得性命,恐怕势力也会大减。皇帝这一手驱狼吞虎,果然玩得越来越熟练,一举数得。
等韩邦奇忧心忡忡地离开之后,陈敬连忙跪在朱寿的面前,急切地说道:“圣上,不能打草惊蛇啊。”
朱寿缓缓说道:“朕是天子,以雷霆之力,击一土鸡瓦狗,有何惊吓的?”
陈敬回道:“那王启年谋事得当,可谓正兵;而韩邦奇只是奇兵,如今奇重正薄,等风声传到河间府,王启年恐有性命之忧!”
朱寿不以为然地笑道:“若是他真死了,那便是他本事不济,朕要他来何用?”
陈敬苦苦劝道:“王启年忠诚可嘉,倘若能让他历练一番,日后可当大用。”
朱寿沉下脸来,怒道:“历练?有数十年历练的官员少了么?可他们又当得了什么大用?一群窝里斗的行家里手,整日里谋算着如何管教朕,亏空朕的万里江山!”
陈敬还想再劝,因为他清楚,朱寿想建立自己的文官班底,这些文官,都必须听命于皇帝一个人,甚至是勇于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王启年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但是忠于皇帝的文武班子,是那么好建立的么?
陈敬对此并不感到乐观,不过他不能跟朱寿对抗,不管是从大义,还是从私交,他都只能恭敬地回道:“奴婢愚昧。”…。
在朱寿和陈敬谈话的同一时刻,王启年正坐在河间府的一家客栈上房里,听着锦衣校尉们的汇报。
“杀了知府,便是知府;杀得知县,便是知县,”他离开京师的时候,陈敬是这么告诉他的,“若是你谁也杀不掉,那也不用去夷州谪戍了,自己去沧州的海边抹了脖子,省得丢人现眼。”
十名锦衣校尉、五百两银子、专用的奏折直通道,这三样,就是王启年和河间府百余名官员恶斗的武器。没有钦差身份、没有尚方宝剑,以待罪流放之身,和官老爷们对抗,他似乎是在进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高知府已经知道我等来了河间府,”一名锦衣卫校尉满脸愁容,低声说道,“掌灯时分,他派了几名快手,敲开了小人的房门,扔进一只血淋淋的公鸡。”
另一名锦衣校尉也苦笑道:“京师里的兄弟们传来消息,眼下不管是阉党,还是文官,都在暗处盯着。”
“曹尚书最近捐了一万余两银子出来,填了兵部的账目空缺,”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锦衣校尉说道,“皇上还下旨嘉奖了他!”
这些锦衣卫都是厂卫中的行家里手,能够经过重重选拔,在无数锦衣卫中,进入内行厂,又能从内行厂被挑到王启年的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本事。王启年前些日子行事如此顺利,也是全靠这十人。
但眼下谁都看出来了,皇帝把重心都移到了任丘那边,韩县令带着两百多名锦衣卫上任,北至雄县、新城、保定,南到河间、献县、饶阳,谁敢不给韩县令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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