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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路与曹全正说着太皇太后为何突然亲近东宫,兆秀便来殿外求见弘凌。
“太子心情不悦,兆军师若不是急事还是晚些时候来报的好。”曹全道。
“太子心情如何不悦,是谁惹了殿下不高兴?”
于是李曹二人说起了刚才在康寿殿外,与锦月弘允偶遇之事。
兆秀是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穿褐色布衣,摇着把黑羽扇,从前打仗时的军师,只可惜好好温儒容貌被脸上长长地一条刀疤给破坏了。
兆秀:“昨日才大婚,锦月夫人今日便害了喜,难道她竟是在东宫时就背叛了太子殿下?”
曹全掸了掸拂尘。“唉,杂家也很是意外。从前还以为锦月夫人是个极有原则的女子,他日必成后宫之主,不想……不想竟做出这样悖逆原则之事。”
兆秀摇着羽扇,凝眉思量。
锦月夫人不像是朝三暮四的人,她离开东宫入尚阳宫除了是伤心欲绝、对太子绝望以外,恐怕更是为了谋得权力,打压想要打压的人吧。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兆秀觉得锦月不是会做出感情出轨而背叛的人。
所以,那真是尚阳宫的骨肉吗……嘶……会不会是……兆秀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兆秀无头无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让李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问兆秀是哪样。
然而兆秀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摇摇羽扇没说出心中的猜疑,反而道:
“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罢了。”“东宫的夫人们被送去清居寺替太皇太后祈福也有些日子了,总不能让殿下一直当个孤家寡人。曹公公,你不若去春坊找找周詹事,让他向太子殿下提议将夫人们接回来,另外再抓紧征选些新的姬妾填充东
宫。既然从前那些夫人殿下不喜欢,咱们就一直找,找到有殿下喜欢的为止。”
李曹二人豁然开朗。是这个理儿。“兆军师一语点醒梦中人,天下之大美人无数,哪怕没有能与锦月夫人才情相貌相齐的,也能找些能让殿下消遣过日的吧……”
就三人交谈的功夫,太阳已经越过凌霄殿的琉璃瓦屋顶,阳光落在琉瓦的白霜上。霜花融化成水珠,沿着朱雀纹的瓦当两侧,滴滴落下下来砸在青石屋檐下,溅起细小的水花,伴着轻微的碎响。
书案前,弘凌正拿着卷竹简,闻碎响声抬眸从窗棂看出去,正见晶莹透亮的水滴破空划过。
那晶亮,像极了从前锦月望着他的羞涩目光。然而,又仿佛她恨着自己时,那双眼中充斥的泪光。
弘凌骤然放下竹简在,桌上吭哧地重重一响,脑海里闪过早晨在康寿殿外甬道偶遇,和锦月依靠着弘允孱弱的孕吐。
那两二人靠在一起,新婚燕尔同穿着喜庆暖红的颜色,那么登对。她看起来很幸福,至少,不再如在东宫时那样仿若木偶、冰冷麻木。
离开了我,你是否就真的解脱了……
弘凌心中沉沉,目光从窗棂落在桌案旁,一双半只手掌大小的小鞋子上。
是小团子的。
弘凌轻轻捧起,仿佛耳边还能听见孩子望着他兴奋地喊“神仙叔叔”的可爱模样。
“小黎……”哑声呢喃了小团子的名字,弘凌呼吸不稳,心口便气血翻涌。“对不起,爹爹一直没能为你报仇。但爹爹答应你,一定,不会放过那些坏人……”
弘凌紧紧抿住嘴唇,总是冷冷、沉沉的脸裂出几许伤心、脆弱。这些伤心和脆弱,他从未给人看过,从小到大都是。
不知能给谁看,也不敢,给在乎的人看。
收好小鞋子,弘凌收拾好情绪,冷静下来,翻开书简继续研读。
他,必须尽快将在大漠培养的手下,调一些接替尉迟家的势力。虽然时机未到,但他一刻也不相等了!
康寿殿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冰冰冷冷,仿佛一座活死人墓,而这些进出的宫人只是守墓者。
锦月没有面见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重重纱帘之后的床榻上,沙哑声与她和弘允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得厉害。
纱帘一阵摩擦声响后,太皇太后的贴身老宫娥月筜姑姑,就从纱帘里转出来,她轻声道:“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五皇子殿下、皇子妃娘娘先行跪安吧,改日太皇太后身子好些,再来与她老人家说说话。”
弘允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俊眉担忧地蹙了蹙。“太皇祖母的身子可有好转些?”
月筜姑姑轻轻叹息:“还是月前的老样子,没什么起色,不过幸好也没有恶化。就是不能多见人说话。”
弘允虽想进去探视,但还是忍住关切之心。“改日来也好,我们贸然进去叨扰关心,恐怕反倒影响太皇祖母休息。就劳烦月筜姑姑好好照顾太皇祖母,待太皇祖母醒了姑姑转告她,我与锦儿改日再来。”
“诺。”月筜姑姑答。
月筜姑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宫娥,说话做事周到沉稳,此时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锦月目光从她低垂的鼻子尖儿,落到月筜姑姑交叠在胸下的手上。
锦月鼻子微微吸了吸,暗暗嗅了殿中的气味。“快午时了,汤药可按时服了?”
月筜姑姑闻此一问,不由目光往锦月身上一移,略打量来了一眼之后垂下眸子:
“奴婢方才伺候太皇太后吃过汤药了,是以这会儿太皇太后胃里才有些不适,不能多言语。御医说说话损伤元气,也伤脾胃,让太皇太后娘娘一定静养。”
见锦月不说话,弘允有些奇怪,不由看锦月。锦月拉了月筜姑姑的手轻轻低头嗅了嗅。
月筜姑姑却本能地似烫了手一般,差点缩了回去,思及锦月的身份是主子她不能反抗才忍住,笑容少了几分从容。
“五皇子妃这是……”
锦月轻轻一嗅就放了开,笑道:“月筜姑姑袖子好香,不知用得什么熏香。”
月筜姑姑唇角僵硬的笑容这才徐徐化开。
“是掖庭新分发来芸台香,太皇太后喜欢熏香,可现在身子不好,御医说最好不要点熏笼,奴婢便想了个法子熏在衣服上,这样太皇太后也能闻到。”
“原来是芸台香,我少时在《典略》上看过此香,不想是这样的芬芳香气。”锦月微微而笑道。
弘允和锦月从小一起长大,如何不了解她,是以从康寿殿出来上了辇车,他便握住锦月的手问:
“你方才可是发现了什么?”
锦月抿了抿唇,道:“弘允哥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奇怪。”锦月娓娓道来:“太皇太后重病卧床这么久,一直没有……”说道此处,锦月小心的声音放低了些,“一直没有薨逝,却也没有好转。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人的身体亦然,要么变好,要么变坏,可
方才你问月筜姑姑她却说还是一样。”
弘允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刮了锦月的鼻尖儿。“太皇祖母已经年逾九十,身子反复很正常。再说,她也没理由拿病情来诓骗我们。”
确实没有理由拿身子抱恙来哄骗人,可……锦月道:“月筜姑姑说才伺候完太皇太后喝药,按理说她的手指和袖口一定会有气味残留,我却没有嗅到,殿中也并没有药味。太皇太后很可能……并没有用药。”
“经你一提,我才想起来方才是没有月前的汤药气味。”弘允陷入沉思。“可太皇祖母为什么要隐瞒病情……”
“我也是在疑惑这个,弘允哥哥……”锦月道。“五皇子、五皇子妃,请等一等……等一等……”这时后面月筜姑姑领着二侍女追上来,送上一只食盒。“太皇太后娘娘准备了殿下和娘娘爱吃的饼饵,嘱咐奴婢一定送给二位贺喜,方才奴婢一时给忘了,轻
殿下和娘娘恕罪。”
弘允揭开食盒,竟是他幼时最爱吃的糕点,虽然现在看来有些过时了,却是难能可贵的记忆。
锦月和弘允口味相似,看了也是心头一暖。
宫中赏赐金银的太多,而记得你喜欢什么的人,却难能可贵。
回去的路上沿着甬道回,锦月不住道:“太皇太后是真心疼爱你。”
弘允清朗一笑,手在锦月身后迟疑了许久,手指收紧又松开,始终还是没敢落在锦月肩膀上,而是拿了一旁的披风罩在锦月肩膀上。
“我因着姨母大姜后和夭折的三位兄长,自小太皇太后、太后和父皇对我便十分宠溺。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确实是我之幸。”
锦月紧了紧披风带子,微笑看他:“如此你都没被宠溺成六皇子那样骄奢淫逸的人,也当真是你本事。”
弘允莞尔不语,心里却说着:你却不知,我最大的本事,是终于等到了你……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锦月摸摸脸。
弘允摇摇头。“没有。”
这个女子的光芒,只有他最清楚。
是,只要一句话,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发泄欲望、端茶伺候、歌功颂德阿谀奉承,只要他想,可以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锦月困乏,闭目浅眠休息,弘允深深看着她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挺挺的小小的鼻子,玲珑的樱唇,白皙的下巴和脖颈,每一处都长得那么惹他爱怜。
他自小娇生惯养,什么都用最好,连跟在身边宫人都是最清秀好看、做事麻利的,自然自己看事看物的眼光也高。
不是没有出现过让他眼前一亮的美人,只是那些美人一旦身上脏了、乱了,抑或举止无意间显露了粗鄙,他就觉得十分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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