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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脸上不动声色,脑中却是飞速转动,微笑着反问道:“王爷先前听到秦刚脱口而出这‘清明上河图’时怎么就没有感到奇怪呢?”
“也是!”赵佶这才有点后知后觉,“你是如何能够想到这个名字的?”
“正如清娘所言,此画非近期所作,秦刚也是爱收罗字画之人,之前曾有京城画商找某来推销过此画,当时就曾听其详细介绍过画师及其内容,也一同议过好几个名字,只是那时心有犹豫、又被其他杂事打扰,下手晚了也就错过了。所以今天在王爷这里第一次见到画作时,便脱口而出。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作者之名。”
“哦!”赵佶却是相信了。那也是他的本意只是以此画为工具,想要探知秦刚对于朝政局势观点的用意便就落了空,他转头看了看高俅,后者连忙上前请秦李二人入座品茶。
于是众人皆入了座。
高俅便连忙奉迎道:“也是秦爵爷才华横溢、李小娘子眼光独到,我家王爷自收藏此画以来,请过京城数位大家前来赏玩,却属今日与二位聊得更为开心啊!”
“哦?不知都有哪些啊!”秦刚心里明白,高俅此话绝非随意而讲,实际上这幅画已经成为了赵佶对外探知大臣立场观点的一件工具了。这高俅既然递出来了话头,他便随意接过,也想听听赵佶目前的实力如何?
“其实也就是寻常与王爷交好的一些朋友。”高俅一边忙着给他们调膏续茶,一边看似很随意地絮絮而言,“曾枢相是最喜欢这幅画的,此外便是两位国舅爷向子发、向景弼,他们都是对这幅图画爱不释手,前后来看了好几次。此外,尚书左丞韩师朴、御史中丞赵正夫、起居舍人邓子常【注:指后来建议赵佶绍述的邓洵武】等皆来观过此画。”
秦刚心里明白,高俅刚才说的这几人,实际便是通过赏画来表明态度,曾布看来是想押宝赵佶,而向子发、向景弼两位国舅的站位,便是代表了后宫主事的向太后之立场。然后再看过来,甚至是韩忠彦、赵挺之以及邓洵武等人也是支持端王的。
“对了,当年蔡元长在京任官之时,便与王爷交好,时时谈书论画,甚为亲密。这次听说元长要回京述职,小的也给他去信,邀其入京之后便来赏画,元长乃书画大家,如若见此,定然会有高论!”
蔡京就要入京?秦刚一听顿时心中警惕。虽然提到的理由是述职,但为何早不述晚不述,却是选择这样一个极其敏感的时刻?回京城显然是他的真正目的。
其实没有高俅现在透露的信号,秦刚也清楚,蔡京必然是站在端王这一边的。
如此看来,即使在秦刚的努力干预之下,赵煦继续多坐了两年多的皇位,原本会早夭的皇子赵茂也顺利地逐渐长大。但是,历史车轮走回覆辙的惯性却是分毫不减。
甚至,由于赵茂过于年幼,更由于他的生母是刘皇后,在无法回避的各种政治考量之下,来自于目前的后宫之主向太后那里的“立长”倾向,也变得无比地强烈与明确。
而这种倾向很大程度地影响了朝堂中诸臣的立场。
尽管章惇与苏轼分别是坚定与温和态度下的共同力挺皇子,但也正是由于担心这两位宰相持续把控朝堂,在野心家曾布的明挑暗搅之下,目前朝堂之上,原属旧党的韩忠彦、范纯礼,更倾新党的赵挺之、蒋之奇等人,居然也能不可思议地在偏向于端王赵佶这一点。
其实身处于眼下局势之中的秦刚也感觉并不奇怪:
大宋对于皇位传承并非遵循严格的“嫡长子”之策,主要是太宗赵光义的“兄终弟及”开了一个坏头。再加上之后有好几个皇帝子嗣艰难,像真宗就生出一个长大的儿子赵祯。然后这个赵祯也就是仁宗最终都没有儿子,只能挑了一个堂兄的儿子来过继。
为了掩盖这种皇位传承中的混乱与无奈,大宋皇室常常会以“议位”的方式强调最终挑出来的皇帝是众望所归的。
因此,当年神宗皇帝驾崩之后,因为没有遗诏,虽然他自己有六个皇子,但他的兄弟雍王以及曹王当时都曾不同程度地对皇位有窥探之意,最终还是依靠高太后的一言九鼎,将让皇位重归幼子赵煦。实际上换个角度来看,假如高太后偏向一下自己的任意一个儿子,这皇位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也并非赵煦过于自负,不觉得册立太子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实际上当年在他父皇去世前,他自己就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但也未必就是能够十拿九稳地拿到皇位。一切还是有赖主持后宫的太后态度:当年是高太后,如今却是向太后。
向太后的立场选择的利弊非常明显:如果立赵茂,她垂帘听政的权力就会有争议,而且会是她绝对不喜欢也看不起的刘皇后来竞争、甚至是共享,这点是她所不可容忍的。
如果是从赵煦现在的兄弟中任意选择一人的话,听政大权也就十拿九稳地在她手上了。
只是要立谁呢?神宗所余的五子中,赵佖眼疾可以排除了,赵似与赵煦同是朱太妃所生,更得要排除。所以接下来自然也就是赵佶排在她心目中的最前面了。
更何况,秦刚还发现,原本以为只会醉心于艺术与享受的端王赵佶,却在如今的这个重要关头,表现出了对于皇位的极大兴趣。
一旦赵佶开始用心了,无论是频频前往向太后宫中的各种讨好,还是他在外界刻意传出的才华横溢的名气,都极能迷惑人。按此时的通行标准,一个懂礼节、擅长丹青书画的王爷,通常应该算是一个能够坐好皇位的好皇帝。
从端王府出来后,秦刚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徐之,端王与高俅这次好奇怪啊!”李清照已经看出了问题,“我总觉得他们邀请我们来看画的目的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是自然,端王是想告诉我,他并不是只喜欢花鸟虫鱼,同样也是心系天下民生,也是拥有远大抱负的赵家贤王!”
“啊!端王他是……”李清照是何等的聪慧,一经秦刚提醒,立刻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却是吓得她自己咽回去了已到嘴边的答案。
“正是!”秦刚直接肯定了李清照的说法,进而安慰她道,“自家的马车上,还是放心的。高俅与我所讲的京城赏画的大臣们,便就是支持端王问位的那些人。”
李清照原本就胆大洒脱,一经秦刚鼓励,却也不慌不忙地掰起了手指头:“向太后、曾枢相、蒋枢相、韩左丞、赵中丞,还有蔡学士,乖乖不得了,咱们这个端王爷如果今天再如愿以偿地拉到了秦龙制,那岂不真的就是‘众望所归’了么!”
秦刚笑着去戳了一下她的鼻头:“没什么龙制啦,眼下就只是一个布衣,但也很可惜不能如端王之愿了!”
“徐之你婉拒了,万一这端王要是问位成功,你可就成了最大的罪了啰!”
“所以不能有万一!”秦刚淡淡地说道。今天王府一行,他已经十分清楚赵佶的野心,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里糊涂地被推上皇位的风流皇子,而明显已经是一个处心积虑、谋求皇位的野心王爷,而且在他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群实力雄厚的支持者。
如果赵煦的身体不能够熬到他丁忧结束起复,又或者不能够在此之前对于这些阴谋者予以有效的打击及压制的话,秦刚很难保证,他手上的那份秘诏能否起到应有的作用,甚至都难以阻止历史会重新回到赵佶登基的老路上。
“清娘最近可曾去过苏相那里?”
“前阵子去过,叔党师叔已经去了颖昌那里,说是帮着照顾那里的一处产业。京城里侍奉苏相的就是伯达师伯了,我去的时候不巧,苏相正在值朝,就没遇上。”
“那好,赶着不如撞着,咱们现在就去一趟!”
“啊?我感觉,端王府一定会有人跟着咱们的车子,会不会有问题?”
“都到这个程度了,我不找苏相才不正常呢!大家都打明牌啦!走,去宜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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