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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个相机包,晒得黑黑的,瘦了一点,显得眼睛更明亮了,“你这里——”淡笑着,指她的嘴。
原来钢笔年代久远,有些漏墨,墨水沾染了手指,她思考时又有咬指甲的毛病,所以不经意间,嘴竟变得蓝蓝的了!
她照了镜子,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满脸烧得通红。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是最糗的状况?
“写什么呢?”图书馆太安静,他压低嗓音讲话,也有些不自在。
她不及回答,只拿纸巾使劲擦,那墨水早沁入皮肤,擦也擦不掉。
“蘸点水试试。”他顿一顿,“走,出去再说。”
她听话地收拾东西,慌乱间,一本大部头的《东西方戏剧进程》给撞到地上,轰的一声闷响,吓得整个阅览室的同学都抱怨不已。
她吐舌头的模样真招人疼。他捡起那本书,装作是自己不小心碰掉的,放回桌子上,“同学对不起啊,”他朗声说完,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跑出图书馆,两个人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谢谢你替我解围啊!演技派!”陈静言心情大好。
树叶不停地落啊落,像舞台的布景,有谁在头顶上拼命地洒啊洒。他的徒步鞋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干爽利落。她则小心地避过那些落叶,尽量不去踩它们。
他理一理相机包,“刚从四姑娘山回来,拍了好些片子,改天给你看。”
“嗯!”她愉快地应了一声,迟疑一下,大声说,“许锦棠……只是我的学生!”
“哦,他呀,是我爸御用的室内设计师,”他大踏步朝前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不说他了!想吃什么菜?”
她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听你的。”
他发现她落在后面,回过头来等她。那样好看的一个人,阳光洒进他眼睛里,搅动着碎金样的光。他之前总是凶她,酷酷的,带一点桀骜不羁,原来也是会笑的呀?
“有意思,昨天你还是个小屁孩,今天就长这么高了!”
“你还不是一样……”她不好意思地揪着书包带子,小跑几步赶上他,并肩而行。
“有一家不错的杭帮菜,你喜欢什么?西湖醋鱼、东坡肉、炸响铃、红烧栗子肉、木樨肉、老鸭煲、龙井虾仁、宋嫂鱼羹、花童子鸡、八宝豆腐、斩鱼圆、砂锅鱼头豆腐、糟烩鞭笋、糖醋排骨……”
见他念得起劲,她也愉快地念道:“椒盐虾、油爆河虾、盐水虾、醉虾、菠萝咕噜肉、油焖春笋、杭三鲜、杭菊鸡丝、火腿莼菜汤、爆炒田螺、鱼头豆腐汤……”
他低下头瞥她一眼,“别动,这个角度,光线刚刚好!”然后快速拿出相机,退后几步,咔嚓,拍下一张她的脸。
“你怎么一见到我就拍照呀?”想起五岁那年初见面,他也是这样,咔嚓一声。又想到嘴巴还蓝着,她有些发窘。
“老拍风景,偶尔也想换换口味,”他收起相机,见她嗒然若失的样子,又补充道,“你是想我说,因为你漂亮?对不起,我可从不撒谎。”
真是好气又好笑,原来他还这么喜欢捉弄人!
“刚才在图书馆还撒谎来着!哼,说自己从不撒谎的男生,都是大骗子!”
“看来陈静言小姐阅人无数?”
“你……”
多年后,陈静言置身纽约曼哈顿,在中央公园的深秋落叶中泪如雨下,脑海中浮现的,是当日那暖融融的阳光,如雨的落叶,她的白衬衫与苏格兰格子背带裙,他眼角眉梢的笑。
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