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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卫对自己这位四兄的“不满”和“怨恨”一向是来得快,去得亦快。出发那日在车中想到他竟然不让菩珠跟来这里时还是义愤填膺的,才十来天没见到人,又觉着有些想念了,好歹也是救过自己一命的人,此刻见他现身,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忙忙地朝他招手:“四兄你来!他们要送猎鹰给阿嫂!”
李玄度走了过去。
波斯王子和上官七郎等人见他来了,纷纷过来行礼。
李玄度微微点头,对尉迟王子道:“王子的心意,我代王妃心领。此鹰王子既养了多年,不敢夺爱,请王子自己留用。”
怀卫急了:“阿嫂要的!”
李玄度盯了他一眼。
怀卫对他的那一点好不容易才攒回来的想念之情在他开口说话之后便荡然无存了,心中颇多怨念。但在他眼神的逼迫之下,不敢再开口,只能冲菩珠挤眉弄眼。
在不收礼这一点上,菩珠和李玄度倒是难得的达成了一致,对怀卫的暗示视而不见,转向尉迟王子,亦微笑道:“多谢王子慷慨相赠,我心领了。”
尉迟胜德从小学习汉文化,为人亦是豪爽,方才无意见水边行来一位丽人,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待听到韩赤蛟喊她“小舅母”,方知她是秦王王妃。
他来京都游学虽不过数月,但这几个月里,已是听闻许多关于秦王李玄度的事,也知他娶的王妃是为何人,没想到此刻相遇,还是如此一位貌美丽人,一时冲动便上来赠鹰。
王妃不受,但自己方才开口说送了,这西狄小王子又一副眼馋的样,若就如此收回,怕被人小看。
尉迟胜德便说转赠小王子。
怀卫大喜,正要接纳,李玄度和菩珠异口同声:“怀卫!”
怀卫扭头,见他二人一起盯着自己,心知今天这礼是收不成了,扁了扁嘴,怏怏地缩回了手。
韩赤蛟喜鹰,这个尉迟胜德也是,二人方才正为谁的猎鹰更胜一筹争得不可开交。他想送鹰献殷勤,没想到尉迟也学他,正担心自己被比了下去,见菩珠不要他的那头白雕,暗暗松了口气,还想显摆一番,插嘴道:“小舅舅,听说你少年时,是咱们京都玩鹰的高手,你瞧瞧我的鹰,全是极品!”
李玄度打量了眼立于他鹰奴臂上的几只猎鹰,点了点头:“还行吧。”
韩赤蛟不服:“小舅舅,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我的猎鹰怎的不行了?”
李玄度道:“雕出海东,最贵者谓之海东青,以纯白为上,白色杂他毛者次之,灰色又次之,若有纯白且玉嘴玉爪,则为极品之相。”
众人纷纷围上来听他论鹰。
尉迟胜德有些得意,指着自己的白雕对韩赤蛟道:“我的这只山后雪便是海东青,白无杂毛,玉嘴玉爪,远胜你的杂色!”
韩赤蛟的一张黑脸微微涨红。
李玄度以掌托起白雕,掂了掂,随即松开束其脚爪的金色圆环上的一根红软皮,那白雕得释,振翅冲天。
李玄度端详着空中的雕影。
“方才只在论品相。最好的猎鹰,重约三斤五两,过重不够迅猛,过轻只合搏雁。既纵,可直上青冥,一息之间,几不可见,而俯冲直下,双翅张开可达三尺,能搏麋鹿。王子的这只,以翔姿体态而言,也只能算是上品,尚不能称为极品。”
尉迟胜德也沉默了。
众公子看着自己的鹰隼,无人发声。
怀卫瞪大眼睛:“四兄你居然也懂这些?怎的平日都没听你提及?”
李玄度未睬他,神色转为严肃:“陛下一路劳顿,方至行宫歇下,尔等竟敢在此聚众喧扰,胆子倒是不小。天将暮,还不散去,各归营帐!”
众人急忙命各自的鹰奴收鹰,匆匆散去。
等人都走光了,李玄度命那个阿六带着怀卫回行宫,等怀卫也不甘不愿地走了,水边只剩下他和菩珠二人,他的脸色便冷了下去,开口道:“你怎来了?我不是叫你在家中等着?”
菩珠道:“太皇太后叫我来的。”
“皇祖母怎会平白无故叫你过来?”
他看着她,一脸的怀疑:“莫非你去她那里纠缠了?”
他猜得倒也没错。若不是那天被积善宫那边那么搅了一下,她确实打算跑到蓬莱宫去看看的。
但在他的面前,她自然不会承认她只想过没有做过的事。
菩珠一口否认:“没有!不信你去问骆保,他也来了!”
菩珠正想和他说他走后自己就被陈太后给叫过去刁难的经历,好博取他的同情,耳边已经听到他说道:“罢了!今晚你过一夜,明日我叫叶霄送你回去。”
菩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明日我叫叶霄送你回去。”
他望着水边她那张映着潋滟波光的面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菩珠恼了,反而笑了,说:“太皇太后叫我来的,我为何不能留?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她顿了一下。
“你若实在不想见我,我住我的西苑,不会去打扰你。你放心就是!”
她丢下他,转身就走,一路越想越气,入了行宫,快到西苑之时,脚步微微一顿。
李承煜和太子妃姚含贞二人竟从对面走了过来,等她发现,已是照面,避也避不开了。
李承煜神情郁郁地走在前面,忽然看到菩珠,脚步迟缓了下,停住,双目望向她,唇微微翕动,似想和她招呼,但很快,又紧紧地闭了嘴,就只停在那里,默默看着她。
姚含贞也跟着停了下来,盯了眼李承煜,又看向菩珠,脸色也不大好看,顿了一顿,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叫了声“皇婶”。
她年纪比菩珠还大一岁。
菩珠还了礼,唤她太子妃,疑心方才这两人刚起过争执。
姚含贞的神色很快恢复了过来,变得若无其事,望向西苑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和皇婶住得如此近,皇叔呢?怎不见他来这里住?”
菩珠心里尴尬,面上却也笑道:“陛下命他和陈将军总领事务,事情千头万绪,明日又是大典,容不得出半分岔子。找他的人多,他住外头更方便些。”
姚含贞哦了声,点了点头:“皇婶,我早就听闻你的大名,想与你亲近,在京都时,我出宫不方便,如今正是个好机会。我若常去你这里串门子,你不会嫌我叨扰吧?”
菩珠道:“怎会?太子妃若无事,来便是了。”
姚含贞似还想再说几句,李承煜已面露不耐,道了句走了,迈步便匆匆而去。
姚含贞恨他不给自己脸面,更恨面前这个令李承煜和自己离心的所谓“皇婶”,暗暗咬了咬牙,朝菩珠勉强笑了笑,带着人也跟了上去。
菩珠看着他二人身影消失,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
前世她之所以未能生育,就是被姚含贞所害,当时还差点丢了性命。直到数年后她拿到了证据,姚含贞才被李承煜打入了冷宫。
虽然那时候,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但这并不表示,姚含贞不是个厉害的对手。
相反,她的手段只比自己更激烈,心肠也比自己更狠――至少菩珠不会主动去害别人,她做不到。
这辈子她本抱着重复一遍前世路的念头,那样的话,对付姚含贞也就驾轻就熟。没想到现在自己成了她的“皇婶”。而虽然身份变换,但她对自己的敌意,显然并不比前世要少多少。
这辈子她要防备要对付的人,除了前世的笑面虎长公主和姚含贞,还多了上官皇后、陈太后、李琼瑶,对了,还有李玄度的前未婚妻萧氏!
简直是四面楚歌,八面埋伏。这些人都恨不得她死。
菩珠本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愈发败坏。
她入了西苑,又发现怀卫还在为得不得猎鹰而闷闷不乐。菩珠只能收起自己的情绪先去哄他,答应一定会送他一只顶好的猎鹰,怀卫这才高兴了起来。
这一夜李玄度没来西苑。
第二天五更不到,分派下去具体负责管围的大臣便率领大队的士兵合围,到天亮时分,围出了一个直径达到数十里的大包围圈。圈内鹿兔等各种走兽沸腾,上蹿下跳,皇帝则率领大臣侍卫和亲随入了圈,照地位的高低,分级射猎。
那边男人行围猎之事,这边的贵妇人们也不甘寂寞。
本朝以武开国,数代皇帝皆重边事,泱泱大国四方来朝,风气使然,贵族女子若不能骑马,反倒是个笑话。
她们亦有自己的围圈,只不过较小,只有数里,且围内的走兽已被侍卫预先筛过一回,只剩些兔、獾等小兽供贵妇人射猎作乐。贵妇人们亦分成了两拨,一拨以长公主李丽华和太子妃姚含贞为首,一拨则是郑国夫人、萧氏等人。
围场闭合之后,贵妇人们骑在马背之上,在侍卫的协助之下,追逐着满地惊慌奔走的野兔和小狐,箭矢频发,笑声不绝。
菩珠对射猎本就不是很有兴趣,加上她和两拨人的关系都很尴尬,就没随众入围。
不过她今天心情很好,昨日的恼火和郁闷已是不复,因今早,她竟意外从韩荣昌那里收到了一匹红马。
韩荣昌是为感谢她前次的报信之恩,诚心诚意地送,菩珠也就却之不恭了。
她很喜欢这匹红马,不但漂亮而且聪明,喂它食了几把嫩麦,它便就认主,和她很是亲热。
离宫附近辟有马场,菩珠带着怀卫和李慧儿去了马场。
怀卫在侍卫的随护之下骑着小马来回奔驰,菩珠的骑术也很快就找回了感觉。小红马十分神骏,半天下来,就和她磨合得很好,行停自如,善解人意。李慧儿不会骑马,菩珠便教她,这一天玩得很是尽兴,在马场消磨了一天的时间。
那边的围场,傍晚时分,皇帝根据参与围猎各人所获猎物的丰薄分别予以赏赐并赐宴。
太子李承煜和留王二人在今天的围猎中收货最丰,不但猎获了兔、猞猁、麋鹿等物,太子和侍卫傍晚归来之时,竟还遇到一头花豹,合围之下射倒了花豹,归来后数点猎物,数他最出风头。
李玄度也参与了白天的围猎,但运气不好,只猎了几只兔雁,外加一头狼而已,和众人相比,实是失色,他在宴会中饮了几杯酒,出来天已黑透,回到他住的帷帐,在帐外见到叶霄,停下脚步。
叶霄到他近前,向他禀告说,王妃这一日带着小王子和郡主都在马场,此刻已经回了行宫。
李玄度点头:“她在此停留几日,你便跟她几日,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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