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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被雪掩埋了,天空依然如此。鸟兽们早已消失了踪迹,生命被冻在厚达尺许的雪原里。放眼看去,天上地下白茫茫的一片,朔朔寒风从东刮到西,又从北吹到南,来来回回尽是呜咽呜咽的声音。掌旗兵披着厚厚的大氅,举着瑟瑟发抖的旗帜,尽量把头埋低,埋进颈甲里,想要以此抵抗那无孔不入的寒冷。裹着烂布的马蹄深深的陷入了雪地里,拔起来时,总是能带起一蓬蓬雪花。奔腾的战车在大雪天里失去了速度,像乌龟一样慢爬慢爬,挺立在战车上的甲士被冰雪封了一大半,脸上的神情却依然肃穆。
这是一支军队,它由十辆战车,八十名重甲单骑,两百名剑盾手,六十名甲戟手,以及六十名弓箭手组成。除去那辆六驱马车,一共四百人,是十辆战车序列的标准配置。
天地乾坤,上规下矩,中央之主乘八驱王车,天下诸侯乘六驱马车。坐在六驱马车里的人当然是一方诸侯,他就是燕十八。
缕刻着玄鸟的车窗紧紧的闭着,缝隙处还塞着布条,然而,寒风却仍然固执的钻了进来,把燕十八冻得缩头缩脚。他缩在大氅里抱着暖炉,那是一件非常华丽的大氅,上面纹绣着繁复的花纹,领口处是洁白的梨花与条条云纹,背后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边玄鸟,手工极其精细。这件大氅是燕十八的新婚妻子,百里大夫的女儿百里冰燕制作的,临行前,那个雍容高贵的女子亲手把它披在了燕十八的身上。
我不得不娶她。
暖炉很烫,上面裹着一层隔热麻布,燕十八紧紧的搂着它,把它尽量的贴近心口,只要一下雪,他就会觉得心口疼,心口一疼,就会生病,现在正在前往雍都的路上,正月十五快到了,天下诸侯都在往那里赶,他不能生病,就和他不能不娶百里冰燕一样。我是燕国的万乘之君,我不是燕十八,燕十八可以喜欢安国的百灵鸟,为了百灵鸟的歌声而脸红心跳,但是燕国的万乘之君却不可以,他必须得为燕国做出牺牲,尽管这牺牲会让人心口更疼。
我是燕国之君。
燕十八把窗推开,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他却仿佛看见了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奔滚的大河,在大河的彼岸有一座并不高大的山峰,那山上有一所凉亭,凉亭的四周开满了桃花,一束一束,一簇一簇争相竞放,那些烂红的色彩,那张殷红的脸蛋,还有那高飞在天的风筝。一切都远去了啊,远的就像昨天,明明就在眼前,可是用尽力气也摸不到它。
外面的雪很冷,落在手心里像是冰针一样。
燕十八把手缩回来,梦想和现实总是让人迷茫而神伤,一国之君是不能神伤的,他必须像雕塑一样冰冷而坚毅,高飞在天的玄鸟得让人仰望,燕十八把暖炉拉向胸口,借着滚烫的铜炉来慰藉短暂的哀伤,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来的哀伤。
“君上,北狄人不足以信。他们凿开了冰河,冰河里的鱼可以填饱他们的肚子,而冰封堡会为他们抵挡风雪,这个冬天一过,他们就会拿起武器向我们冲来。而那时,我们将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
百里大夫和车敬一左一右的坐在燕十八对面,马车很是宽大,百里大夫坐在左边,把车窗拉下来,他和车敬隔着半条腿的距离,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里,为了取暖,动物们都会紧紧的抱成团,然而百里大夫和车敬不会,就如同他们站在朝堂里,一左一右,总是隔着永远也不能弥补的鸿沟。对此,燕十八喜闻乐见,燕国很大,封臣众多,上左大夫与上右大夫若是站在了一起,那才是需要头痛的一件事情。百里大夫已经五十有八了,却依然精神抖擞,他穿着宽大的黑袍,戴着一顶三寸墨冠,说话时总是慢吞吞的,显得智珠在握。看上去,他比燕十八更像一位万乘之君。
燕十八缓缓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在等他的上右大夫开口。很多时候,他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装模作样的聆听。自从管离子死后,燕国的上卿之位便一直空缺,上左和上右大夫都是角逐上卿的有力人选。
果不其然,燕十八还没有说话,上右大夫就忍不住了,他说道:“如果在冬天发动战争,那么可想而知,冰封堡会成为血的海洋,那不仅是北狄人的血,还会有无数的燕人之血,打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这并非智者所为。况且,伐楚誓在必行,那是正义之战,在此之前,我们得积蓄力量,足够的力量。这个冬天,不该有战争。”
“正义之战?”
百里大夫嗤之以鼻,他冷冷的看向右边的车敬:“燕人无惧,燕人的血,流的是铁。燕人从来都不会畏惧战争,但是‘正义’二字只在燕国的土地之上,或是为了替燕国夺得土地,那才是真正的正义。”
这就是百里大夫看不起车敬的原因,这些墨家子弟向来都是一个样子,以前的殷雍是这样,现在的车敬也是如此,他们总是把正义与仁爱挂在嘴边,却忘记了大争之世的准则。在百里大夫的心里,他们写写字可以,记载燕国的历史也可以,甚至还可以著书立说,就像那些周游列国的老夫子一样,但是却不该站在朝堂上指手划脚,二十多前灭亡的殷国就是最好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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