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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愈演愈烈,整个片场都被这场暴雨打断进程。
金嘉意站在大伞下,望着不远处已经汇成小溪流的老区巷子,时不时会有一些来不及回家的居民们从巷子里跑过,因为奔跑,裤管处被打湿了一片。
席宸拿着干净的毛巾替她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渍,神色凝重道:“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姜汤,多少喝一点。”
金嘉意双手搭在口袋里,因为妆容的原因,她消去了以往那神采奕奕的精神,转而总觉得她脸上泛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苍白,她笑着:“席总这样唐突的出现,肯定是把咱们剧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给吓坏了。”
“他们大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家属,而不是那个不可近人席宸。”
“席总这话说的倒是随心所欲,但似乎并不能更改了别人对你的敬畏之心。”金嘉意看向正在和别的演员说戏的沈琦。
沈琦察觉到有人的注视,抬了抬头,当看到如此明目张胆窥探自己的人是谁之后,脸上默默的浮现一抹尴尬的笑容,那是想笑却又不敢笑,整个脸都显得有些僵硬。
席宸握上她微凉的小手,“看来我出现的的确挺唐突的,下一次我来之前一定会与剧组打过招呼。”
“席总这样密集的跑来探班,莫不成是担心我们剧组耽搁了拍摄进度影响了影片上映时间?”金嘉意揶揄道。
“我只担心那些没有眼力界儿的人会不小心误伤了你。”
“席总还真是把我们剧组想象成了龙潭虎穴啊,这里可比外面安全许多。”金嘉意双手揽了揽衣衫,不知是不是因为夜幕降临,竟有些微寒了。
席宸见她唇角有些青紫,忙不迭的伸出双臂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金嘉意抬了抬头,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中,笑道:“我们好歹也是公众人物,这样影响不好。”
席宸却是执着的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我们是夫妻,我抱我自己的老婆,难道还要避讳场合吗?”
金嘉意垂眸浅笑,“席总这模样就像是七八岁的小童似的。”
“你会冷。”席宸用力的揽紧搭在她身上的大衣。
金嘉意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的对视着他的双眸,见着在他眼瞳深处荡漾开的影子,笑容更甚。
雨水渐渐的停下,路灯有些昏黄的照耀在这条狭长又漆黑的巷子里。
因为暴雨之后,下水道有些不通畅,整个巷子里积水严重。
沈琦坐在摄像机前,目光总是情不自禁的会朝着不苟言笑的席宸身上看过去,那种感觉,比自己第一次导戏还要紧张许多。
“沈导不用顾忌我的存在。”席宸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沈琦僵硬的挺直后背,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他说着:“是,是。”
席宸喝了一口温水暖和了一下身子,他再道:“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收工?”
沈琦心口一滞,他该不该回答这位大人物实话呢?按照剧组进度,这几天估计都会拍摄到凌晨时分。
席宸见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复,盖上水杯的盖子,面无表情的说着:“我知道剧组这段日子会加快拍摄时间,我只是一个圈外人,没有权利去干涉导演的任务,但我想我以一个演员家属的名义希望沈导能够通融通融,毕竟我夫人现在身体很不方便,她需要充足的休息时间。”
“是,是,席总说得对,倒是我有欠考虑了,等这个镜头过了,今天就收工。”沈琦默默的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明明现在的天气转凉,他却是硬生生的被热出了一头的汗水。
席宸递上干净的手绢,嘴角微微上扬些许,他道:“沈导看来很热啊。”
沈琦双手接过手绢,看着上面绣着的杜鹃花,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了动作,这可是席总的手绢啊,他要不要拿回家去裱起来做传家之宝呢?
还有香味,一闻就知道肯定是很高级的香水,怎么办?默默的有些激动啊。
场工们准备好了拍摄地点,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那间年代久远的屋子。
潮湿的小屋子里,只有十平米最后,放着一张小床,一张小桌,一架衣柜,这么玲珑的空间里,好像就是他们两母子的所有世界。
云姗拿着碗筷放在小桌上,目光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上,手里握着一支笔,看似是随便的涂涂画画,却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一个女人的轮廓描绘了出来。
云姗凑上前,莞尔道:“小梦在画妈妈吗?”
小男孩没有回复,依旧沉默着的将女人的模样勾勒出来。
云姗推了推碗筷,“小梦吃完饭咱们再画画好不好?”
小男孩察觉到自己手下的笔被人抢了过去,抬起头目光忽闪忽闪的落在云姗的身上。
云姗点了点头,“先吃饭。”
夜色渐浓,整个屋子都开始漏水。
“咚咚咚。”有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在午夜的街区被刻意的放大。
“江云祁,江云祁,你给老子出来。”粗鲁的敲门声回荡在这条老区里,周围听见声音的街坊们一个个神色紧张的关紧自家大门。
云姗慌张的瞪着破门而入的几名男子,吼道:“江云祁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们要找他去找他的父母,我这里没有这个人。”
“啪!”男子掀翻桌子,怒目而视,“老子不管你们有没有离婚,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现在他跑了,剩下的债务就该由他儿子还。”
“我没钱,我们真的没钱。”
男子叼着一根烟,冷冷笑道:“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我就把这个臭小子拿去卖了,你自己选一个吧。”
“我真的没有钱,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钱。”云姗就差给这些人跪下了。
男子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名男人不留情面的将小男孩扛在肩上。
云姗心急,紧紧的攥着男子的衣角,声泪俱下道:“求求你了,我们真的没有钱,我儿子不是正常的孩子,他不值钱的,一点都不值钱,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
“滚。”男子用力的掀开云姗,目眦欲裂道:“他虽然是个傻子,但别的东西可值钱了。”
云姗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这是想要挖了自己儿子的器官吗?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了。”云姗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带走他。”男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跪地求饶的女人,一脚踹开桌面的小书包,直接走出。
“你们把小梦还给我,还给我。”云姗追了过去,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我把钱都给你们了,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男子得意的回过头,却见着她双手里那么几张零钞,估计加起来连一百块都没有,恼羞成怒道,“你他妈耍我?”
云姗摇着头,“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我只有这么多了。”
男子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不滚?不滚我连你一起卖了。”
云姗看着他们将小男孩丢上了车子,双手颤抖的将自己的存折递过去,咬紧牙关说着:“我只有这么多了,这些都是我给孩子治病的钱,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母子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男子拿过存折,看着上面的几千块,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的女人,甩了甩手,“告诉江云祁,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
小男孩被丢下了车,被砸进了水坑里,瞬间一片狼藉。
云姗忙不迭的跑过去,将孩子扶起来,温柔的抹去他脸上的雨水,轻声道:“不怕,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小男孩愣愣的坐在地上,好像并不关心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云姗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牵着他的手往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月色下,整个老区泛着凄凉萧瑟……
因为太过入戏,金嘉意在导演喊停之后,依旧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她的手里紧紧的攥着这个没有给过自己任何回应的孩子的手,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们抛弃了那般。
助理们急忙给她拿过干净的毛巾,她轻轻的摆了摆手,闭了闭双眼,让自己恢复冷静。
“今天先收工了,明早七点开始继续。”沈琦拿着扩音器宣布着。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不敢置信,原本一个个都准备好了通宵的打算,却不料还有这等天降的好事?
席宸上前,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自家老婆高调的离开拍摄场地。
沈琦觉得自己的压力过大,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自己好像过完了半辈子,整个心脏就如同垂暮老矣的老人,一抽一抽随时都会抽停了似的。
“看的出来席总真的很疼爱金小姐。”冉鑫递上一瓶苏打水。
沈琦拧开瓶子喝了一大口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天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我潜意识里总觉得席总正虎视眈眈的瞪着我,特别是这几场戏,虽说都没有什么激烈动作,但我仍担心席总会不会因为太过关心而命令我删掉啊。”
“沈导可能想太多了,席总这样的人,肯定是以大局为重。”冉鑫收拾好东西,也是准备回酒店休息。
车子疾驰在小镇子的小路上,微微的有些颠簸。
席宸动作轻盈的拂过正在浅眠中的女人脸颊,生怕惊醒了她似的,抚摸的很是小心翼翼。
路灯光忽明忽暗的落在车窗上,司机谨慎的驾驶着车子,最终停靠在小镇子上最大的酒店前。
金嘉意察觉到有人正抱着她,虚虚的睁了睁眼,声音有些低沉疲惫,她道:“到了?”
“睡吧。”席宸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进电梯内,对于周围好奇的打量眼神全然的毫不关心,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套房里,有水雾氤氲散开,席宸试了试水温,将她放进池子里。
温热的水舒缓了一天紧绷的神经,金嘉意靠在浴池旁似笑非笑道:“席总这样一天天的不务正业,我真担心我这部电影还没有杀青,席氏就宣布解散了。”
“夫人放心,在我的领导之下,席氏只会蒸蒸日上。”席宸擦了擦她的脸。
金嘉意仰头躺着,“我好困。”
“嗯,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席宸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她闭上双眼,又担心她会滑进水池里,将她抱起来裹上干净的浴袍之后抱回床上。
柔软的大床,她的呼吸声深深浅浅的落在枕头上,吹拂过一缕发丝,整个空间静的出奇。
翌日天色放晴,阳光争先恐后的从虚敞的窗子里涌进。
休息了一整晚,金嘉意满血复活的从床上坐起来,她脑袋有些发懵,甚至都不知道昨晚上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洗手间内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金嘉意赤脚从床上走下,靠近着洗手间大门,只听得里面的男人用着公式化的语气平静的谈吐着。
“会议延迟到十点举行。”
“关于秦氏的并购案,让法务部准备好文件。”
“另外今天下午的酒会延期举行,至于具体日子,容后再议。”
席宸挂断电话,推开洗手间的玻璃门,未曾料到门外有人,当看到突然跳出来的金嘉意之后,任凭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金嘉意见他神色一凛,忍俊不禁道:“席总可是被我吓到了?”
席宸摇了摇头,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不穿鞋就过来了?”
金嘉意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席总这样玩忽职守,算不算是失职了?”
“夫人觉得我这样很不妥?”
“我只怕席氏的千千万万员工得责备我用美色诱惑住了他们的大总裁,我这样可就成了罪人了。”
“我赦你无罪便可。”
金嘉意掩嘴一笑,“我是不是还得谢主隆恩?”
“谢恩就罢了。”席宸替她将鞋子穿好,“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等一下再送你去片场。”
“刚刚你的电话我都听到了,十点要赶回去,这里离B市少说也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不用耽搁送我去片场了,等一下陈姐会过来。”
“也好,我们先去吃早饭。”席宸替她套好外套。
金嘉意跟在他身后,望着他走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不知为何,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片场内,沈琦研究着剧本,想着怎么把接下来的几场戏给化险为夷,现在女主角身体特殊,打戏不能有,激烈的动作戏不能有,就连这从高台上被推下来的危险戏更不能有。
“看来我给我们沈导制造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啊。”金嘉意坐在沈琦的身侧,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被他重点圈出来的几场戏。
沈琦苦笑道:“这几场戏只有用替身了。”
“虽然说这几场戏都不是什么激烈的动作戏,如果被传出去了很有可能又会在我金嘉意的演戏生涯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安全为大,我不会拒绝请替身出镜。”
“那我便这么去安排了。”沈琦物色着和金嘉意体型差不多的替身。
金嘉意坐在摄像机前,瞧着从高台上被人推下来重重摔在软垫子上的替身,动作完成的一气呵成,还算是完美。
化妆师刻意的在金嘉意的额头上化了一个惊心骇目的妆容,甚是逼真,就好像真的是被摔破了头那般。
金嘉意躺在地上,仰面朝上,意识有些涣散。
周围有群众的靠近,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寻找着伤人者,却是如同大海捞针。
云姗从地上坐起来,抚了抚伤口,当摊开自己的手之后看到满手的血红,她愣了愣。
有人问:“姑娘,要不要替你叫救护车?”
有人又问:“姑娘你在找什么?”
云姗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花坛走去。
众人不明白她在找什么,只见她挖出一只钱包,她着急着翻看钱包,确信里面的钱没有少之后,喜极而泣。
“姑娘你头上还在流血,快去医院看看吧。”有路人再提醒着。
云姗却是不管不顾自己头上的血口子,着急着离开这里。
她跑的有些急,脑袋一阵一阵发晕,当到了自己家之后,她才放松警惕的滑坐在地上。
小男孩好像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那般,依旧坐在家里画着画。
云姗将钱包里那几十块钱拿出来,刨开墙上的一块红砖,将这区区几十块钱给塞了进去。
“原来你的钱都藏在这里。”男人邪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姗诧异的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佝偻着背一脸狡黠笑容走过来的江云祁。
男人一把推开她单薄的身子,强行的将里面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江云祁,你给我滚开,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云姗身体气力不足,推不开这体重比自己重一倍的男人。
江云祁却是充耳不闻,掏出里面的所有钱,却是嫌弃的瞪了一眼,“就这么一点?你给那个小子凑得医药费呢?我记得里面可是有七八千了。”
“啪。”云姗重重的打了对方一拳头,吼道:“江云祁,你还有没有良心,他可是你的儿子,你把我们母子两赶出来就算了,现在连你儿子的救命钱你也想拿走了吗?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他就是一个傻子,救什么救?把钱给我,快给我。”
“都没有了,早就被你欠下赌债的那群人抢走了。”
江云祁将她推开,“怎么会没有了呢?你说说,你是不是又藏在什么地方了?”
言罢,男子开始翻找着这本就是残破的家。
云姗跌坐在地上,额头上的血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抱紧着自己的儿子,无能为力的看着将整个家里的东西翻得一团乱的男人。
江云祁恼羞成怒的摔下杯子,“你他妈究竟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还有钱吗?”云姗嘲讽的笑了笑,“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了你这个嗜赌如命的烂人。”
“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生下了这么一个混蛋玩意儿。”江云祁指着愣愣发呆中的小孩。
云姗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恶狠狠道:“虎毒不食子,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
“滚。”江云祁反手就是给了她一巴掌,“我告诉你,我明天会再来,你如果不给我钱,我就把你们两母子一起卖了。”
云姗脱力般的坐在地上,最后竟失去意识的晕倒在地上,血水湿了她的整件上衣,整个世界里,除了这冰冷的红,再也没有了别的色彩。
小男孩坐在一侧,望着她,望的出了神,最后竟是抬起手轻轻的擦了擦她额头上的血水。
沈琦见此一幕,瞠目结舌,竟是没有喊停。
小男孩的小手擦拭着她额头上的血液,很是用心。
金嘉意睁了睁眼,同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正在帮自己擦掉脸上血液的男孩,嘴角微微上扬,“小梦?”
“妈、妈妈。”
全场寂静。
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就像是刻意被放大了之后回荡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小梦已经是六岁的孩子了,听福利院的院长和老师们说过,这个孩子从出生就没有说过话,连哭都不曾哭过,每一天都是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日复一日的画着画。
他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他的手里习惯了握着一支笔,好像只要给他一支笔,他就能把自己的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着的,梦里见到的,所有的一切都这么安静的被他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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