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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金矿的那个贵州雇工打来的。
说是金矿,还不如说是流动偷矿贼,一台手扶拖拉机,配上发电机、鼓风机,几台风镐,车厢里装上油桶大锤钢钎之类和吃饭睡觉的家伙就是金矿的全部家当。不管是勘探时留下的钻孔,还是别人挖过矿洞,以为有金的地方就挖上一气。这种队伍人不多,大多是3-5人,干活的、睡觉的、做饭望风的人能倒开就行。外面没人了连轴转,有人了开上手扶拖拉机就跑。挖到货了就是一夜暴富,挖不到换个地方再挖,运气不佳,几年出不了金的,自认倒霉,卖房子当裤子都是自家找的。
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其实大有学问。首先是肯定拿不到合法合规的任何开采手续,除了国家法规,当地政府也从保护生态、资源等入手,严禁任何形式的私人开矿行为,森林、矿业、交通、公安等各部门组成的联合检查队,隔三差五的都在稽查。其次,森林、矿产资源是国家的,但山里的土地却是集体性质,经过人家的地面,扒一下皮正常,否则你就从地下打个洞或者天上架个桥过去。第三,凡事都有技术,专业学过也好,实践积累也罢,你的懂其中的门道。那么大的山,金子不会开口叫你,还要会找才行。所以,盗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找到、挖出来、带出去、再提炼出来才是本事。岩金和沙金不同,沙金是沙里淘金,而岩金却是伴生矿,含金的矿石需要破碎、提炼。当然也有纯度较高的金块,但那个极少见,烧上八辈子高香也不见得能碰上一回。
盗挖其实就是一个内外勾结的利益链条。刘昆的合作者是石板村的郑书记,五十年代给探队牵过马帮,知道什么地方能挖出货来,还懂些看山望脉,也确实帮人看出来过。
八十年代以前的郑书记老实厚道,从不沾盗猎盗挖的事,可老郑家的人丁太旺,到七十年代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时,老郑己有八个儿子。
辛辛苦苦养大,娶媳妇却成了难事,虽说都是一表人才,可东凑西挪娶了两房儿媳后己折腾光了老郑的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虽说让儿子们看画报绘地图也能解决燃眉之急,可光撒种不出苗那就有些亏了天意,于是老郑就打起挖金的生意。
先是给别人看矿脉,后来干脆自己挖,可一来二去一是速度慢二是价格低,自己不会提炼又找不到好买家,就和刘昆联合在一起。刘昆出钱出设备,负责提炼出货,老郑出人出力气,一发而不可收拾。
两人的采矿队有三人,二个川省一个贵省的,都是老郑从川省拉来打黑工的,除了年轻有力别无他长外,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经历,和那些煤矿黑矿工的大约相似。
出事的矿洞在一个巨大岩石的下面,天然的缝隙让老郑瞅出了名堂,己挖了三个月金线不断收茯尚可,忽然一天金线不单开了花还出了瘤子,这是出窝子的前兆。
老郑安排手下半夜放上一炮,看能不能开花,两个来自四川、自学成才的雇工,放炮时药量大了,就把矿洞口上方的石头给震了下来,彻底堵死了出口。洞口放哨的贵州人慌了神,喊了半天听不见声音自己撒腿就跑了,本来出来就是躲事如果被公家人堵了,那不就是泡在酒缸喊白酒一—醉上加醉了吗。
本来是想去给老郑报信的,可黑灯瞎火的晚上人生地不熟就迷了路,喝山泉吃野果过了好几天,听见远处有汽车喇叭声响,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才发现南辕北辙,自己跑到了离青石板村三十公里外的三岔乡。贵州人己干了三年,每个季度发了工资总要来海吃海喝狂欢几天,还和小香港舞厅的老板娘不清不白,昏天暗地的吃饱睡醒,才知道又是三天己过,盘问了老板娘半天,知道乡上没有矿塌之类的传言,心里就捉摸肯定是老郑想瞒天过海,自己三个月的工资未到手,用来掩护用了表弟的身份证还在老郑手里,知道刘昆是另一个老板,告诉他老郑私下卖矿和死人的事,肯定能从刘昆手里弄出些钱来,不只是工资,还得出封口费,最少要上十万,主意一定,拿过老板娘的手机就打了电话。
心烦意躁的刘昆先是联系了大毛,大毛一听也慌了,皮子的事还没了结,这面再来个矿难,这不是拿石头垫脖子,硬是往死里整人吗?不管怎么说,消息不能漏了,先把人控制起来。
紧接着,刘昆又和老郑通了话,结果却是虚惊一场。震塌的只是洞口,里面却是正常,大石头掉下来堵了下面,却又在上面开了天窗,第二天一早里面的人就爬了出来,而且货也带出了一部分。
三头一合计,这事有些玄了,死人的事变成了讹人的事,麻烦却是更大。人一旦起了异心,早晚都是祸害。
和那个矿工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地点,刘昆设法提了十万现金就赶了过去,暗地里却是有人跟着。两人当面交割,还写了收条,各自分手,那矿工拿了钱,拦个出租准备离开,上了副驾还未说话,脑门上却顶上了电击棍,开车的是出租师傅,后坐上却坐了个穿便衣的。
矿工被拉回了三岔,怎么处理却犯了难,郑书记的意思是直接废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气话中不乏恨意。大毛坚决不问意,刘昆知道大毛的心思,却不能保证贵州人守口如瓶。
最后还是大毛拍了板,让刘昆和老郑把另外两个矿工叫来,当面说明情况,算清工资,每人多给一万,送三人离开。想干再另起炉灶,重新找人。不就是求财吗,我们大方些。当然,他自己不便出面。
谁知道这事竟成了天州一次大矿难的导火索,几十人被埋在矿洞,政府组织人力抢挖了十天,没有救出一个人来。直接导致天州市、云岭县两级主管市长、县长被免职,数十人被追责丢了公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矿上事暂时告一段落,倒卖山货的的事只能收手,歌舞厅的事和大毛也基本谈妥,大毛的想法简单:亲兄弟,明算账,有事说在当面,以后于我无关就行。刘瑞也己孩子该上托儿所需要教育为由,和前公爹谈了自己回来准备停薪留职的想法。前公爹对她去就不怎么满意,如今要回来,主动向组织部门协调,但对刘瑞要下海的事却保留了看法。
刘昆觉得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变,却不知道一场暗网正悄悄的向自己罩来,首先发力的,竞然是一面之交的张畅。